叶青微刚跨出院子, 就见天色昏黄, 隐隐有血光流动,似乎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 可是, 她记得, 他们进入镇子的时候明明是正午。
实在太过诡异了。
叶青微没有耽搁,急速穿过小巷, 脚下尽是灰烬和纸钱,余晖在地上洒满鲜血的痕迹。
跫跫足音回荡在小巷中, 好像这整座小镇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叶青微加快脚步, 然而, 这条小巷像是没有尽头, 无论她怎么跑也无法从这里跑出去。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身心俱疲,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头上的幕笠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汗水从她额头上滑下,凝在她的睫毛上,在她跑动中不小心洇进了眼中,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 泪水止不住流出,眼前的景物开始抽条,变得模糊。
叶青微闭上眼,缓了一下神,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个小巷的巷尾,这条她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小巷,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出来了。
她双腿绵软,无力地走到一棵柳树下,想要扶着一棵柳树休息一下,后脖颈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一片冰凉。
叶青微迅速转过身,却在柳树垂下的万千丝绦中看到了一个用红线系在枝头上的小木牌,木牌背面朝着她。
留君镇有一个风俗,你可以为自己来生想见的人种下一棵柳树在此地,柳树上系着死人的名字,那么无论那个死人是转世投胎,还是化为厉鬼,终有相见的一日。
不知道这又是谁种的柳树,又在等待着何人?
叶青微无聊地翻过那个木牌,却只见木牌上崭新的朱笔刻字,上书“王子尚”。
这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咒王家嫡子去死?
叶青微蹙眉。
“陛下,您……”来人声音温柔欲言又止。
叶青微握着木牌回首,只见一素白衣衫男子站在夕阳下,血色染红了他全身,他双眸似春水,顾盼之间波光流转,流出一脉柔情。
叶青微震悚。
那人行至她面前,见她这副神情,忍不住蹙眉担忧道:“陛下是因为太过伤心吗?为何、为何这样看着微臣?”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之后的崔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就是这座留君镇的诡异之处?
崔泫眸色温柔,语气柔软:“陛下这样,让微臣无比心疼,微臣要如何做才能让陛下再展笑颜呢?”
他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颊,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以至于他手指微颤,眼中似有激动的泪光。
“陛下……陛下……”
崔泫垂下头,低声道:“请恕微臣逾越。”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盈盈美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投进她的眼底。
叶青微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意识到:为何两人明明没有什么,却被后世盛传——崔泫是她身边上完朝堂上龙床的小奸臣?
这崔泫确实生的一副误国误民的妖妃模样。他少年时,她只觉得他楚楚可怜;现在成年加冠,越发的了不得了,神情更加惹人心疼。尤其是他在她面前做低伏小时,盈盈一拜,衣襟后扯,露出一截细腻脖颈,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线,怎么看都怎么是个祸水模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泫眉眼含春,眼角渗出羞涩红晕,既艳又纯,还可怜深情,只可惜叶青微对此置若罔闻,忒煞薄情,辜负了这春色三分的美人。
“微臣只希望陛下能够笑笑,陛下这般,微臣实在心疼。”
也许是最近接触的是小松鼠般的崔泫,对这个软媚的崔泫她竟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奇怪了,上辈子也没这么觉得啊。
“无论陛下对微臣做什么,微臣都是甘愿的。”他抿紧唇,水眸凝视着她。
叶青微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鼻子上。
崔泫一喜。
叶青微却将他慢慢推开,他原本提起的嘴角一点点垮了下去。
“我没事。”
“可是陛下……”
叶青微对着“王子尚”的挂牌轻轻一弹,木制挂牌随之一荡,在柳枝上缠绕了几圈。
崔泫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水润的眼眸,他低声道:“王子尚被万箭穿心射死,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般深仇大恨?王子尚的尸体明明在陛下这里,却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王子尚,这些秘密陛下终究会知道的……不必急在一时。”
叶青微听了崔泫这番话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此时,她刚刚登基为帝,因为世家抵制她,她也在世家里安插了探子,安插在王子尚身边的探子一日突然传来求助消息,等帮助的人赶到,却发现王子尚身中数箭倒在地上,而那名探子也被一剑封喉死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叶青微命人收殓王子尚的尸骸,她还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利用王子尚被人暗算万箭穿心这件事,一转头却发现王子尚居然又出现了眼前,若不是王子尚的尸首还在她的手中,她定然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