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书房里，何建国还自信满满，想要用余生来弥补对妻子的亏欠。

然而现在，何建国突然不自信了。

他在一瞬间明白了妻子为什么会抽他一耳光？

在一瞬间明白了妻子为什么不愿投入他的怀抱。

明明妻子是爱他的。

因为残忍，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他早已在数十年前，就把妻子，一刀一刀凌迟整死了。

现在，他还有什么颜面要求妻子的原谅？

有什么资格，让妻子再度接纳他？

但，就这样放手吗？

让以后不多的人生，还和以前一样，貌合神离，孤零零的度过？

不行，绝对不行！

开弓没有回头箭。

哪怕这是一碗夹生饭，何建国也决定要吃下去。

生怕江燕胡思乱想，他把妻子的脸扳过来，不让她看天花板，让她看着自己。

可是，江燕一转过来，就轻轻闭上了眼睛。

心都被妻子揪起来了，何建国凑唇亲吻江燕的唇。

他的吻，细密地落在妻子的唇瓣上，一点一点安抚：“阿燕，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吗？”

江燕摇了下头，又摇了下头。

然后，她哑着嗓子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什么为什么？”何建国被妻子问得哭笑不得：“我们是夫妻，你是我老婆。我有需要，找自己老婆，难道不行啊？”

“建国？”江燕终于睁开眼睛，她看着何建国，眼睛里有细碎的星辰，目光却极冷：“你知道你有多少年不碰我了吗？”

“……”何建国一噎。

“二十四年零五个月加十六天！”

何建国惊呆。

江燕咧开嘴，轻轻笑起来。

她越笑越厉害，笑到最后，眼泪都掉下来。

“你怎么这么残忍？”江燕说：“你知不知道，森林早已在二十四年零五个月加十六天前，就变成了沙漠。那样一望无际的沙漠啊！现在，你却妄想在沙漠里种一棵树。何建国，你不是在给我幸福，你是在打碎我好不容易麻木的平静。凶手，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凶手。”

“对不起阿燕，对不起！”唇瓣贴住妻子的眼睛，何建国一点一点吻掉她的眼泪。

但他自己的眼泪，却从眼角滚落下来。

一辈子都没有掉过眼泪的男人，山一样的男人，这一刻，老泪纵横。

“你说我残忍也好，说我冷漠也好。现在，既然我已经在沙漠里种了一棵树，你就不能把这棵树拔掉。好不好阿燕？我求你了！”

“种不活的！”轻叹一声，江燕笑道：“就算我不拔，也种不活的。我们都老了，别折腾了。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动了。你……饶了我吧？”

“种得活，一定种得活。这一棵种不活，我再种一棵，什么时候种活了第一棵，我就接着种第二棵。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心里的沙漠，变成绿洲。如果活着来不及，我们死后，到了阴曹地府，我接着种，永远种下去！”

“你何苦呢？”

“你别拒绝我阿燕，我真的后悔了，知错了。你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好不好？不要让我到老死，都抱着终身遗憾。”

定定地看了何建国几秒钟，江燕转身，用后背对着丈夫，轻声道：“你回去吧！我累了！”

何建国身子一僵。

下一秒，他已经从身后紧紧把妻子搂在怀里。

“我不过去，从今天开始，我每天晚上都要和你睡在一块儿。只要我还没彻底不行，我每天晚上都要要你。”

本来江燕心里说不出的荒凉，被何建国最后这句话一说，她的心不由自主漏跳了半拍，身体也下意识地绷紧了。

何建国就在她身后贴着她，妻子产生的轻微变化，他敏感地察觉到了。

像是最好的邀请信号，何建国也跟着绷紧。

他把嘴凑到江燕耳边，含着妻子的耳垂，低声道：“阿燕，怎么办？我好像没吃饱！”

实在受不了了，江燕一掀被子，猛地坐起来。

“你给我出去！你要不要脸啊？这么大岁数了，孙子都上学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

江燕骂不下去了。

因为，何建国正在冲她笑。

笑得还有点花痴。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遇到这么皮厚脸壮、厚颜无耻的老公，江燕觉得，得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跟他交锋啊？

见妻子窘了，何建国一把将她拉回来，重新钻进被窝。

“阿燕，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江燕胃里一阵翻滚。

可爱这种东西，是形容忘忘这样的小奶包好吗？

她都多大岁数了？

还可爱？

真的无语了。

遇到个这么不要脸的老头儿，怎么办呢？

话说，跟何建国过了一辈子，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个男人这么不要脸呢？

江燕在心里吐槽，何建国却重重松了口气。

他其实不怕江燕哭，不怕江燕闹，更不怕江燕打他、骂他。

他怕江燕沉默，怕江燕不冷不热。

怕江燕像刚才那样，瞪着空洞的眼睛，满脸忧伤绝望地看天花板。

刚才江燕突然掀开被子坐起来，何建国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种的第一棵树，活了。

所以，他会再接再励，很快种上第二棵，第三棵，第四棵，种到他站不起来。

种到，他死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