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这一嗓子,会让老伴哭成这样。
看着江燕哭得跟孩子似的,一双眼睛却如少女般清澈,满含幸福和期盼地看着他,何建国微微一愣。
心头突然酸涩起来,像堵了一大团棉花,难以呼吸,还痛。
仿佛有人突然在他心里戳进去了一大把竹签子,他自己始终不知道,浑浑噩噩了一辈子。现在,猛然间发现胸口上有把竹签子,所以他很想拔出来。
可是,只微微动了一下,何建国就痛得撕心裂肺。
因为,他发现这把竹签子,已经长在他的心脏上了,不仅仅是拔出来会带着无数被毛刺挂下来的肉丝,而是,竹签子早已生根发芽,长出了一丛嫩竹,硬拔,他的心脏都没了。
想都没想,何建国一把将江燕拉过来。
他的动作做得突然,又很猛,江燕没防备,一下子跌坐在何建国腿上。
人还没回过神,何建国的手臂已像钢筋般,紧紧箍住江燕的身体。
俩人从联姻的第一天开始,从来没有这么亲昵过。
结婚,生孩子,扩大生意,携手并进,夫唱妇和,这些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和感情不感情没有关系,只是两个家族的利益。
现在,冷不丁被何建国抱住,还坐在他腿上,而且,是在书房,江燕的脸一下子红了。
“你……你……这是干什么?”她手忙脚乱地去推拒丈夫,试图从何建国怀里爬起来:“快松开,佣人们会看见。”
江燕不推拒还好,一推拒,像是触碰到了何建国最敏感的神经。
何建国脑子一热,脸突然凑过来,一下子吻住了江燕的唇。
仿佛晴天霹雳,一道闪电重重劈在江燕头上,江燕顿时傻掉了。
她像看鬼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丈夫,神态已经不能用慌乱来形容了。
不知道是被妻子看得不好意思了,还是自己的行为太唐突,何建国的老脸也红了红。
但他没有松开妻子。
他把江燕抱得更紧一些,却腾出一只手,轻轻盖在妻子眼睛上。
然后,一点点加深这个吻。
不得不说,两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这样抱在一起接吻,实在是一件挑战极限的事情。
好在这是自己家,佣人们也都在楼下,轻易不会上来,更不敢冒冒失失闯到书房里来。
所以,何建国明知道自己的行为荒唐到匪夷所思,他还是放肆了。
他的目光细细滑过妻子的脸颊,五官,最后落在她的鼻尖上。
江燕年轻的时候很美。
不管是何清远还是何灵,外表方面,都更像江燕。
尤其是清远,和江燕一样,长得无比精致,整个人的气质又温润又干净,阳春白雪般,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但,也许是内心对豪门联姻的抗拒,何建国从第一次见到江燕开始,对江燕就没什么好印象。
江燕就像所有豪门中长大的闺阁大小姐那样,优雅、美貌、贤惠、大度,一板一眼。
总之,这个女人为家族利益而生,她没有自己的灵魂。
她就像玻璃橱窗中摆放的精致娃娃,穿着公主裙,美得不可方物,待人接物,甚至性格方面,全都毫无瑕疵,却很假。
对,假!
所以,在和江燕三十多年夫妻生活中,何建国从来没有正眼瞧过自己妻子。
哪怕在他们洞房花烛夜,哪怕夫妻之间最亲密的时候,何建国也没仔细看过江燕。
不过,何建国是个理智的人,他把能给的,全都给了江燕,该履行丈夫义务的时候,也正常履行。
何建国称之为交公粮。
他让自己变成了和江燕一样,摆放在橱窗里,能配得上江燕的娃娃,同样完美。
唯独感情,何建国吝啬,从来没有给过江燕一分一毫。
何建国是个男人。
男人在爱情方面,天生比女人有更多的追求。
所以,年轻的时候,何建国也是个风流的人。
他也遇到过几个自己钟爱的女子,也和她们有过几段如梦似幻的美丽爱情。
那时候,何建国甚至想过,如果江燕忍受不了,和他大吵大闹。
或者,她也像其他豪门怨妇那样,动用家族势力迫害他的三儿、四儿。
甚至,也跑到外面找牛郎,或者包.养小白脸,何建国都能名正言顺地抛弃江燕。
可是没有。
这么多年,江燕就像一部按部就班的老闹钟,明明破旧得令人生厌,却很准时,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她本本分分地在家里相夫教子,毫无怨言地给何建国当贤内助。
面对这样一个无可挑剔的洋娃娃,何建国能怎么办?
男人在外面吃得再饱,也不可能不要事业。
激.情只是生活的调剂,事业,才是男人一辈子的钟爱。
这种亘古不变的定律,多少年来,始终在豪门中上演,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令后辈前赴后继,最终却又无奈地回归正途。
何建国也一样。
正因为江燕的无可挑剔。
正因为他比一般男人更理智,更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何建国在外面玩儿,从来都把嘴巴擦干净。
他不会把三儿、四儿带回家。
更不会搞出什么私生子,跑回来上演财产争夺战的狗血戏码。
而江燕也没有让他失望。
江燕给他生下了清远和何灵。
尤其是清远,那是个从生下来,就闪闪发光的孩子。
那是何建国毕生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