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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一线天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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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一看着面前怒火中烧的陌生的景渊,心里满满的都是委屈难过,吸着鼻子哽咽道:

“我不是故意的,倒水进水缸时水缸太高了我举起的木桶一下子掉在地上,如是几次才搞得满地是水,也不知道怎么修剪,不是把叶子去掉就好了么?我家夫君,从来都不会种什么木樨花,更不会舍得让我干这种活儿。”

“你家夫君,说的不就是我?”景渊俯身看她,眉毛一扬道:“我不种木樨花,那种什么?”

“腊梅。以前家里有一片梅林,你喜欢在林子里煮茶赏梅。”

“跟你?”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

“不是,跟别的姬妾。”

“我还有姬妾?那你说说看,我到底是谁?”

阿一的肚子这时很不应景地咕噜一声,她苦巴巴地看着他:“我饿了。没力气,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冷笑,“活该。”

她伸出手可怜兮兮地递给他让他把自己拉起来,他皱皱眉,伸出两根手指夹住她的衣袖佯势扶她,阿一只得自己勉力站起来,跟着他进了屋。屋里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两张方凳,一扇山水屏风,后面便是卧室。

景渊把带回来的一个装了四五个包子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拿过一本书坐在窗前,余光瞟着风卷残云的阿一,不时哼两句风凉话:

“没点斯文,活像饿鬼投胎。”

“悠着点,小心噎着了。”

“别让人看见你这模样,仿佛我虐待你似的。”

话没说完,阿一果然呛到了,咳得难受到眼泪都几乎要出来了。景渊一脸不耐烦地拿过杯子给她倒了杯水,阿一喝下了才慢慢顺了气。

“你本是建业一大户人家的独子,父母早逝,妻妾成群,后来生意失败倾尽家财,那些姬妾作鸟兽散,你一时想不开投水自尽,被人救起却忘了前尘往事,我为了寻你走遍建业临近的州县,终于在此地寻回你,你却已经不记得我了。”阿一一边喝水一边说:

“你现在可曾相信我是你的妻了?”

景渊闻言,就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只问道:“夫妻朝夕相对同床共寝,那我身上可有什么明显的印记?”

阿一愣住,印记?她记得他身上本有几处伤痕,都被老头子研发的生肌白玉膏治好了,就连欺骗傅明远那一刀都不复有痕迹,至于什么痣啊胎记啊什么的,能看的部位基本都看过了,没有,不能看的看不到的就不知道。哪里说的出呢?

景渊冷冷瞥了哑口无言的阿一,又问:“说不出?那姑且说说你自己是哪家闺秀有何能耐?”

这次阿一更加哑口无言了,她嗫嚅着说:“我不是哪家闺秀,也没有什么能耐,我只会敲木鱼随师傅帮人家做法事,后来卖过红薯。不过我做的红薯真的很好吃......”

景渊额上青筋突突跳起,敲木鱼?做法事?卖红薯?

就这样,阿一再一次被扔出屋外,木门砰的一声被无情关上。

第一局,自揭底牌自爆其短,完败。

翌日,阿一再度发挥她打不死的小强的心态,像个没事的人一样又抢了小学僮的食盒屁颠屁颠去给景渊送早膳,景渊推开门,就迎上阿一那笑得灿若春花的脸。用过早膳,景渊要在院子里作画,让人搬来长桌放好,他压好大幅宣纸,眉毛都不抬一下,道:

“研墨。”

阿一的思维凝滞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往墨砚里倒了水,拿起墨锭子慢慢磨了起来。景渊凝神思虑了一会儿,然后执笔蘸墨,开始画兰草。

“我说这画啊也真有奇怪的,明明这草叶子是绿的,花是有颜色,但用深浅不一的墨画出来,只有黑白二色,却感觉逼真鲜活,甚至更要好看上几分。”她一边看他画一边说。

“你也懂画?”

“不懂,”她想了想,笑嘻嘻地说:“不过画画要比写字好。”

“画不止黑白二色,亦可用朱砂藤黄逡染。”景渊取出篆章和私章在兰草图题字落款处印上,“画画从来讲究神韵气质,不求实录。”

“这画是画给我的么?”阿一眼尖,看到题字处有一“兰”字,不由得惊喜地问。

“五两银子。”

“嗄?------”阿一良好的自我感觉被摧毁,讷讷道:“五钱银子行吗?先赊着,颐福堂发了工钱再给......”

景渊煞有介事地看她一眼,“城里的王员外早就订好了,你那银子留给自己慢慢花。”似是不忍见她的挫败沮丧,他又拿起笔塞到她手里,“或者,你试试画,画得好的话我们一物换一物。”

阿一拿起笔,在纸上画着她最拿手的动物写生。

把画递给景渊时她都不敢看他的脸,果然,某人脸黑如锅底,带着怒气道:

“你这也叫画画?!!”

“你不觉得这只猴子很可爱?”她干笑两声,“不是说神似就成了么?”

“你不会写字也不会画画?”他冷声问。

“我在学,一直有学的。”她连声保证。

“你也没读过圣贤书?”

“很少,经书看得比较多,不过有些字勉强不懂而已。”她声音低下去。

“好,很好。”他讽刺道:“那你会什么?不会持家不识书画不懂妇德容工,我究竟看上你什么了会把你娶作妻子?莫非你什么都不懂只会暖床?”

“不,不是的。”她垂头丧气地看着他,“通常把床暖好的人都是你......”

景渊闻言更是满头黑线,只听得她继续说:“常把人折腾到三四更天才给睡的人也是你......”

景渊暴怒,正想吼她一声“滚”,她却吸吸鼻子很可怜地说:“我听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你嫌弃我。”

她的刘海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见表情,声音前所未有的虚软无力,景渊心里的不满和火气却因此而消弭大半,说:

“我……没有……”

“我知道我就连秋梨院的女学子都比不上,没有学识没有淑行,甚至连一套像样的衣裙都没有,到颐福堂吃饭的人都在偷偷看我然后偷偷笑你。我想这本也没有关系,夫妻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东西,旁人说什么都没用,但是没成想原来你是嫌弃我的,你为什么要承认我是你的妻子呢?要是一开始我没有在大庭广众下指认你就好了……”

“我说了我不是……”见她泫然欲泣转身要走,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拉她,却被她轻巧避开,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背影落寞,大有茕茕孑立的萧索感。

景渊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适才一瞬间的失落不是骗人的,如今的烧心感更不可能作假,她难过了,他心疼了——无父无母无德无才,自己偏生娶了她,若非有极为离奇的解释,那么答案其实只有一个。

他伸手抚着自己的心脏,不敢再往下想。

第二局,阿一以退为进,攻心为上,小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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