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甩开景勉,大步流星地往王府的后院走去,袖里的手紧握成拳,心里仿佛被燃起了一簇火苗,那个阴暗的角落仿佛终于有了被照亮的希望。
马车终于在后院停定,阿云这才放开阿一的手,轻声说:“我先去见过王爷,阿一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让珍珑过来带你去我住的浣云水榭。”
阿一点点头,听着阿云下了马车跟车夫小声交待了一句,一整个下午激动难过的情绪这时才稍稍安定了一些。离开朱家巷时她把所有的银子都放下了,还给朱老爹留了张字条说是重遇自己的妹妹过两天才回来看他。在马车上阿云也慢慢告诉她,她如今是七王府的云夫人,她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遇,那些曲折的过往反而让她学会了随遇而安。她根本不记得自己曾认识过什么样的达官贵人要把她接入府中照顾的,司马烨这个名字更是陌生,所以适才阿云问起她也只是摇头。
阿云遇上了司马烨,而她偏偏遇上了景渊。
恐怕这便是佛门所说的业债,不还清便难以善了。
若是可以重新选择,她问自己,阿一,你还会想要遇见景渊吗?
她捂着自己隐隐发闷的胸口,苦笑。
会好起来的,一定能好起来的。终有一天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会忘了那张脸,想起那些往事时她能一笑置之,除了欺骗、背叛、绝情之外,他还留了什么给她?
车厢中的空气有些浑浊,她伸手去推开车窗,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晚风轻送,清楚明了地传到她的耳中:“小尼姑,我知道是你——”
曾几何时那么熟悉的声音跌落在无数个梦魇之中,遥远却难以忘记,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去碰触它便永远留在那里。
一旦碰触,却还是痛彻心扉。
她登时僵住了身子,呆呆的不懂作任何反应。
马车前不远的暗影处,景渊从身后死死地抱住身形纤瘦的女子,手臂力气大得让人透不过气说不出话来,仿佛只要稍微松手那人就会像孤鬼般渺然远去。
“嗯……”怀中那人挣扎着正要大喊,忽然听得景渊低头下巴抵住她的肩在她耳边哽咽着喊了她一声:“阿一,我知道你恨我,你恨吧,这次我不会再放手,这辈子恨不够下辈子还给你……”
阿云愣住当场,连挣扎都忘记了。阿一?他认识阿一?
这时王府侍卫手持火把迅速围过来,那片暗影顿时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之下,司马烨大步上前一手拉开阿云一拳击中景渊面门,景渊猝不及防跌倒在地,司马烨上前俯身揪起他的衣襟盯着他怒道:“我还错以为今日的景渊不再是以前那个荒唐的纨绔子弟,谁知你不知长进还变本加厉,连我司马烨的女人都敢碰!你信不信现在我敢一刀杀了你,明日建业的百姓只会拍手叫好!”
景渊湛湛的桃花眼瞪着司马烨,似乎要冒出火来,一字一句地回道:“司马烨,你不是很大方的吗?你能随便把姬妾送给殷峻,不如也把那小尼姑送给我?”
话音刚落,腹部又挨了几拳,司马烨气得煞白了脸,道:“小尼姑?那也是你叫的?景渊,看来你今天真是不想活了!”
景渊一手抵住他挥下的拳头,喘着气道:“司马烨,你最好打死我,不然她一定是我的!你心里有家有国但从不曾把女人放心上,我景渊不是好人,我承认,但是,难道你就是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司马烨,我和你半斤八两而已!”
司马烨怔忡了一瞬,拳头的力气也消了一半,这时景勉匆匆赶到跪在司马烨身前大声请罪道:“王爷息怒,我家侯爷饮少辄醉,醉后疯言疯语冒犯了夫人和王爷,明日定当负荆请罪,还请王爷大人大量,饶恕了我家侯爷的不敬之罪。”
司马烨一手推开景渊,冷哼一声站了起来,景勉连忙扶起景渊,景渊还想说什么,景勉急了,连忙在他耳边说:“侯爷认错人了,你看清楚点,她是七王府的云夫人,根本不是那个人。侯爷,你醉了,我们回府吧。”
景渊这才看到,灯下的女子长着一张与那人迥然不同的脸,明眸皓齿,雅致动人,鬓发如云,宛如水中莲,亭亭而立。
他的双眼瞬间失神,心忽然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去,脸上顿现灰败的神色,喃喃道:“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景勉,你说,她究竟在哪里?”
马车里的阿一怔怔地听着,一时涌上心头的不知是痛是恨还是别的什么。
景勉扶住他摇晃着就要倒下的身体,忙不迭地向一脸愠怒的司马烨请罪告辞,司马烨看着颓然失神的景渊,再望了一眼不知所措一片茫然的阿云,开始相信他真的是酒后失态认错了人,道:“既然如此,好走不送!”说罢牵过阿云的手向履霜园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