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吗?”他难得地戏谑道。
“你觉得你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吗?”阿一在被子里忿然道,景渊的笑意渐渐敛起,冷冷说:
“小尼姑你厉害啊,说,你看过很多男人没穿衣服的样子?”
“飞来峰下山脚村镇里的胡屠户啊,经常光着膀子抡起杀猪刀,天气热时便不穿衣服。不过人家是卖肉的,身上的肉也自然比你多,张寡妇就常说,男人太瘦了没看头,风一吹就倒了,晚上熄灯睡觉没半点雄风……我到现在还纳闷,晚上睡着了还要什么雄风?雄风是什么……”
景渊越往后听脸色就越黑,敢情这可恶的女人还敢拿他跟屠夫比身材,还敢暗讽他太瘦,缺乏那个……雄风……
阿一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我明白了!像胡屠户那样的人身体健壮,睡觉不用关窗,所以有雄风;侯爷你太瘦弱了,睡觉总是要把窗关上……”对上景渊怨毒得仿佛要吃人一样的目光,阿一瑟缩了一下,讪笑着解释道:
“关窗是个好习惯,就算没有雄风,侯爷也莫需介怀……”
景渊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小尼姑,你尽管说吧,日后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阿一被惊吓到了,下意识地捂住双眼,“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看你一丝不挂的,隔着个屏风其实一点也不直观不清晰,你不要挖我的眼睛,佛祖会代替你惩罚我的了!”
什么成语不好学偏学个一丝不挂!景渊冷哼一声,“你不是很不怕死的么?”
阿一心里暗叹,她现在也不怕死,但是怕受折磨。再说他说得对,要是命都没了,以后还怎么能再见到师父和阿云?于是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忍无可忍,仍需再忍。
譬如现在。
她咬唇不语。
景渊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冷然道:“不许咬。你不疼的么?”
她扭头逼他放手,他却一手抓住她的被角一扬,身子便钻了进去躺下。
“你——”阿一又惊又怕,“你该不是真的要我侍寝吧?我的脚有伤……”
“你觉得现在是在玩家家酒?还是嫌床不够大?”
“够、够了,“阿一扭着身子往里面缩,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佛祖也是男的,佛祖在我心上,别的什么都是浮云……侯爷,我皮粗肉厚骨头硬,怕不小心硌着了你……”
“放心,我会把你踢开。“
“还有那个……侯爷,我会做梦说梦话,还会流口水,我怕吓着你。”
“我会抓个袜子把你的嘴巴塞起来。”
“嗯,十五姬她们睡觉也会说梦话?”
景渊瞪着她,她讪笑:“阿一只是觉得侯爷很有经验似的,也是,从一姬到十八姬,就是轮着睡也要排半个月的队……”
“小尼姑!”景渊终于忍无可忍,吼道:“你再不闭嘴我就让人把你舌头给割掉!”
原来说事实也有错,阿一吐了吐舌头,钻到被子底下不吭声了。不料被子又被景渊用力拉下,阿一看到他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他冷冷地说:
“哪有人像你这样睡的?什么时候憋死都不知道!”
阿一很无辜,“可我从来都是这样睡的。冬天被子又冷又硬,头伸出被子外会冷得睡不着……”
“现在是六月。”他强横地说:“不许盖住头睡!”
阿一满心里委屈,可是也只好就范。偌大一张薄被,阿一和景渊之间空出一尺来宽的距离,阿一一闭上眼睛就想到很香艳的那一幕。身边他均匀的呼吸传来,她也曾想过如果自己早早藏好一把匕首,一刀下去禁锢自己的这个人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可是她又暗自庆幸自己的腿走不动,所以怎么拿刀呢?拿不到又怎么杀死他呢?再说了,出家人犯杀戒,那是要下地狱的。
心底的念头千回百转,终究是极尽藉口,为自己悄然消去的怨恨作注。
恨不能,爱不得,心底乱哄哄的有如城池失守马乱兵慌。
唯一真切的是心里潺潺流过的喜悦,像是偷来的一样,她只顾得上忙乱地掩饰。
好不容易睡着,梦里她看见自己又走在飞来峰的山路上,无月庵遥遥的就在视线之中,她的心雀跃起来,足下生风只想往无月庵冲去,不料身上的衣裙被荆棘钩住,她只得停下脚步,使劲的拉扯自己的衣服,可那荆棘的刺好像长了钩子一样竟然会往回拉,阿一急了,狠命一扯……
夜半时分有几许凉风透窗,迷迷糊糊间景渊摸索不到被子只得蜷着身子向阿一那边缩去,不料一股大力袭来,阿一双手用力一推,他始料不及竟然不知道原来自己就在檀木床边沿,于是不可一世的兰陵侯睡到半夜时便华丽丽地滚了下床,景渊这时清醒过来,心中怒火忽地冒起,爬起来正想要炮制始作俑者时忽然被迎面飞来的方枕打中,阿一大声说道:
“阿贵哥,不是跟你说不要把狗放出来拦路了么?我师父在等我回去!她在等我……”
声音到了后面渐渐小了,变成了低泣,景渊顿了顿,叹了一声重新躺倒她身边,拉过被子盖上,侧身迟疑着伸出手去搂着阿一的肩,眼神幽昧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慢慢地用力把她的身子拉近却又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到她的腿。
最后的最后,阿一的脸贴着他的胸口安稳的睡去,而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揽着她的手臂又再紧了一紧,不再放开。
真不知道侍寝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