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的圈子一下子散开了不少,顾桓脸上笑意更深,“也就是说,她是歌姬?不知是广陵城的哪家勾栏院肆呢?”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想知道且待她到了红螺寺后再细细问她可好?”阿一冷汗都出来了,说了一个谎的后果就是要说许许多多的谎言来圆场,罪孽啊!死后要下阿鼻地狱受勾舌之苦了。
“本官现在就想问她。”他走到担架前,抬着担架的男子从刚才听到“脏病”二字就变了脸色,阿一急忙说:
“大人不可,此病是会传染的……更何况,她已经病重昏迷了,大人现在问话可能问不出什么来。”
顾桓用力吸吸鼻子嗅了嗅,“怎么本官闻到了一股酒味?”
阿一吓死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消、消毒,止痒,还、还能……辟除毒疮发脓的恶臭……”
顾桓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表情,他扫了身后的衙役一眼,“请这位小师傅到一边歇着。”两个衙役便过来拉开阿一,阿一心里默默的想:阿惟,你自求多福吧。
“听说得了梅毒之症的人病入膏肓时连脸都是腐烂的,”顾桓一边说,一边一手掀开白麻布,围观的人都捂着口鼻转过脸去不敢看,他看着双目紧闭脸上尽是红疹的阿惟,低下头在她耳边低笑说:
“这脸该不会是假的吧?”说罢竟伸手抚过她的眉眼,还有唇,阿惟在白布下的双手紧握成全,听得他扬声说:“脸,烂的还不算厉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围观的那些人更往后退了一步。
阿惟连忙把自己的鼻息稳稳地控制住,恰似濒死之人有气入没气出,等着顾桓把手放在她鼻端试探,不料顾桓并没如她所愿,反而是一手放在她胸前亲昵地摸了摸,咬着她耳朵说:
“不呼吸,不知道心跳还有没有?”
阿惟又羞又怒,睫毛控制不住地动了动,差些就想跳起来掐死这个登徒子。这一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忽然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传来,顾桓微微皱眉,按在她胸前的手疾点她几处大穴,阿惟身子一麻,张口却发不出半个音来,才明白自己被人点了麻穴哑穴。
“乖,别动。”细不可闻地扔下几个字给她,他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那持着敕令飞奔到他面前勒住奔马的黑甲将领,说:
“胡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黑甲人下马后,目光严厉地对顾桓说:“本官奉世子之命,前来勒查凡是未有兰陵户籍的所有未有夫家年龄二十左右的女子,还希望大人给予方便,协助盘查。”
一旁的阿一不由得脸色发白,背脊不知什么时候汗湿了衣衫。
“世子对那女刺客真是上心得很,”顾桓笑道,扫了木板上的阿惟一眼,“大人不如先盘查这患了梅柳毒疮的女子?非兰陵人,十九岁,未有夫家,完全符合大人的要求。”说罢,看向身后的书僮文安,道:
“吩咐你准备的舆轿呢?”
“公子,早准备好了。”
顾桓向胡越揖了一揖,“胡大人事事躬亲,实令下官高山仰止,无奈这几日日夜盘查刺客,顾桓力有不逮,身体日虚,现打算回县衙睡个回笼觉,城门这里就劳烦大人了。至于这病人,孟微——”
一带刀侍卫上前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孟微是我兰陵县数一数二的捕头,向来吃苦耐劳,胡大人放心使用,下官告退。”说罢施施然转身就要上轿去。
“顾桓!你这是什么意思?!”胡越是个武将,自然不会有那么多小九九,“这什么梅柳病麻风病的也敢来推给本官,你好大的官威!”
顾桓转身奇道:“不是大人争着要管?说推给大人的话真让本官惶恐,既然大人开口了,到我兰陵城的百姓自然是我这兰陵城的父母官管了,文安,把这将死的女子带回县衙,然后请红螺寺的高僧来超度超度……”他一边上轿一边自言自语道:
“这患了脏病的,是土葬还是水葬,又或是火化了比较合适?”
舆轿,竹制的方形轿子,前后有抬杠,但没有帷幔和顶盖,顾桓一掀衣袂潇潇洒洒地坐下,身子向后斜靠着,一手支额作疲劳状,四个短衣跣足的清秀童子面带微笑地肩抬而行,脚步沉稳得与他们的年龄大相径庭。
顾桓面容清朗如水,眉眼温和,疲倦之色丝毫不让人觉得颓废,反而有如玉山之将崩一般让人心生担忧怜惜之意,围观的人群中有些女子目露痴迷之色,阿一也怔住了,要不是身边的衙役把她轻轻一推,她往前踉跄了两步,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住顾桓:
“大人,等等我——”
顾桓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胡越道:“胡大人,尼姑你是不感兴趣的吧?那么下官就把人带走咯……”
胡越气得吹胡子瞪眼,死死攥紧手中的马鞭,一鞭挥裂了身旁的木栅栏,怒道:“顾桓!你等着到世子那里去请罪吧!”
顾桓轻笑两声潇洒地背对他挥挥手,坐着舆轿扬长而去。
阿一连忙提着包袱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