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哪天他还是好好请教请教华韶?
小姑娘的心思,他应当比较懂。
可,眼前这关该怎么过?
眼看叶青殊的神色越发微妙古怪,支其华头皮发麻,这才多大一会功夫?怎么就成这样了?
就像三年前,他还没说三句话,叶青殊突然就哭着跑了,他到现在都没弄清楚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对了,快过年了,表哥今年会送什么阿殊什么?”
原来是想问这个,又不好意思开口!
支其华大是松了口气,“阿殊想要什么?”
“阿殊想要——”
叶青殊顿了顿,紧紧盯着支其华双眼,“想要那尊千手观音的根雕”。
根雕向来讲究七分天然,三分人工,上好的根雕可遇不可求。
这架千手观音的根雕是由“千年成才”的香榧木所制。
那棵千万年的香榧木得天地之灵秀,庞大的根部只稍加雕磨,就是一尊活灵活现的千手观音。
价值不论,却是支其华最为珍爱之物,支其华从小就喜爱雕刻之艺,对这尊千手观音爱不释手,稍有闲暇便要玩赏一番。
支其华闻言微讶,显然是惊讶叶青殊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
接着便是迟疑,那尊千手观音是他最为心爱之物,且阿殊对那些也没有特别的爱好。
随即就是释然,再喜爱也是身外之物,阿殊好不容易跟他开口了,难道他还能吝啬?
“石墨,取个匣子将那尊千手观音装了,给阿殊带回去”。
石墨迟疑看向叶青殊,支其华拧眉,“还愣着干什么?”
叶青殊将支其华的神色变化清清楚楚瞧在眼中,眼眶微热,噗嗤笑出声来,“我不过同表哥开个玩笑,表哥还当真了不成?不早了,兄长只怕已经到了,我先走了,过些日子再来瞧表哥”。
支其华微笑点头,目送着叶青殊远去,回头瞧了还站在原地不动的石墨一眼。
石墨一个激灵,扑通跪了下去,“奴才知罪!”
“自去刑房领罚”。
石墨一声不敢辩,磕了个头,起身往刑房去了。
“将那尊千手观音包好,赶在表姑娘上马车之后送去”。
石笔垂着头,眼风都没动,恭谨行礼,“是”。
……
……
叶青殊到了荣安堂,果然叶青程已经到了,两人陪着支老夫人说了会闲话,便出了支国公府。
叶青殊刚上马车,就听外面石笔气喘吁吁的喊声,“芳草姐姐,芳草姐姐!等等!”
芳草放下刚抬起准备上车的右腿,转头面无表情看了过去。
石笔小跑着到了跟前,将小心翼翼护在心口的包裹交给她,“芳草姐姐,这是大爷送给表姑娘顽儿的,请姐姐转交表姑娘”。
说着也不等芳草或叶青殊有什么反应,掉头就跑。
石墨迟疑了那么一会就被大爷罚了,他要是没能让表姑娘收下,大爷不是要剥了他的皮?
芳草莫名其妙的看了看石笔跑的飞快的背影,拿着包裹上了车,将包裹交给叶青殊。
不用打开,叶青殊也知道包裹里会是什么,她抱着包裹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启程吧”。
马车不紧不慢行了起来,叶青殊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身子微微后仰,靠上马车壁,闭上眼睛。
表哥——
她自重生以来,处心竭虑,步步为营,谋划的都是如何为自己和母亲、长姐、叶青程谋得一方安稳之地,却从未将自己的婚姻谋划进去。
一来,上辈子与付正民夫妻二十载,实在让她倦了,也有些怕了。
二来,她一直以为外祖母和母亲是想让她嫁给支其意的,不,不是她以为,只怕外祖母和母亲都是这么想的。
支其华比她年长许多,又不良于行,而支其意则与她年纪相当,又从小一块长大,只怕所有人都以为他与她日后定是要成婚的。
所以外祖母经常打趣她和支其意是“冤家”,所以母亲在误以为衡阳郡王是向她提亲时,也毫不动心。
所以长姐告诫她,支其意要比衡阳郡王好上许多许多……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她也是这样认为的,她自问没那个耐心和爱心应付支其意的傲娇和坏脾气,所以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嫁给他。
支其意她都没兴趣嫁,又何况其他人?
这辈子,她处处抢得先机,母亲未亡,长姐安好,叶青程庇护,她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嫁人?
伺候公婆、照拂小姑,战战兢兢做人不说,还得应付夫君和他那一群妾侍庶子。
她吃饱了撑的?
她从未往支其华身上想过,这乍然一想,还真是……
叶青殊轻轻吁了口气,支其华温雅体贴,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出身高贵,又有支国公府的门风做保,绝不会纳妾蓄婢,更不会有庶子庶女烦心。
她将前世今生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勋贵子弟、世族公子、青年才俊都数上一遍,都没有比支其华更妥帖出众的夫君人选,甚至宣茗和叶青程也得往后靠。
可以说,除了双腿残疾,她找不出他的任何缺点,而这个所谓的缺点,她永远都不可能会嫌弃,那是她从小就尊敬喜爱的表哥啊!
长姐说要皈依佛门,终身不嫁,一个女儿不嫁,已经不知要惹来多少非议。
如果她也不嫁人,只怕叶守义和支氏,甚至叶青程的脊梁骨都会被人戳弯。
更何况,如果她嫁入支国公府,借助支国公府的门第地位,能给予长姐和叶青程的依靠,绝对比她个人更多,也不耽误她继续帮扶叶青程,照顾母亲和长姐。
还有疼爱她的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还有表哥……
叶青殊双颊又隐隐发起烫来,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算了,她还小,这种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慢慢再看就是。
……
……
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天晚上她竟梦到了自己六岁那年捧着一叠支其华费尽心思给她找来的孤本,郑重其事的对刚残了双腿不久的支其华道,“表哥,你等我长大,长大后,我嫁给你!”
然后她就看到支其华放下右手中雕磨一枚鸡血石印章的锉刀,抬手温柔抚了抚她稀落的黄毛,“那阿殊要好好吃饭,不能挑食,那样才能快快长大,长的慢了,表哥就等不及了”。
他说这句话时温柔而又怅然的模样本已被她遗忘在时间的长河里,却又借着梦境清清楚楚出现在她眼前。
不知觉间,叶青殊泪流满面,醒来时柔软的丝枕湿了大半。
她想起重生后不久,叶青灵打趣她的话,“表哥是怎么得罪你了?你那时候不是说长大要嫁给表哥么?怎么现在又要去做姑子了……”
“……是是是,你没说过,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就会忘了自己说过要去做姑子了……”
原来自她是真的忘了,忘了少时的自己曾那么热切的盼望着长大,长大好嫁给她温润秀雅的表哥,甚至改掉了挑食的坏毛病。
而,支其华又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