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将他扶了起来,唇角含笑地挪揄道:“淮远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宫宴上说不想成家的吗?”
微抿薄唇,云淮远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为难,有些生硬地回了一句:“忽然就想了。”
皇帝登时就开怀大笑,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般。云万里也是有些着急了,膝行至皇帝脚边,眼底的不甘似要喷涌而出,“父皇,陆九凰谋害陆侧妃腹中的骨肉证据确凿!儿臣恳请父皇下令即刻处死陆九凰!”
“此事颇有些蹊跷。”皇帝敛起眼底的笑意,心里对二皇子微微生出几分不满来,帝王的威严让云万里忍不住苍白了脸色,“这丫鬟前言不对后语的明显是在撒谎,交由刑部严加审问,势必要将此事调查得水落石出。”
“可儿臣分明就从陆九凰身上搜出了堕胎之药,其险恶之心昭然若揭……”
云万里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皇帝打断,“据朕所知,陆三小姐宴席途中曾去更换了衣裳。那堕胎药到底从何还来还不能下定论。万里你身为二皇子更要以身作则,凡事万不可再如今日这般武断偏听。”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里已然带了几分严厉。
“今日之事虽是家事也是国事,朕便全权交由刑部处理。赵爱卿。”
“臣在。”刑部侍郎赵睿思应声出列。
“朕限你三日里彻查此事揪出幕后真凶,给二皇子一个交代。”
“臣遵旨。”赵大人心里有些苦,当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摆明了是二皇子内宅里的事,却交于他一个外人来办,皇帝还如此明显地偏袒陆三小姐。
宴会因为这场风波一直到子时初才结束。陆九凰和陆婉月乘坐着同一辆马车回陆府,陆婉月许是因为受到惊吓又受了凉的缘故气色十分难看。一路上都昏昏沉沉地靠在碧荷肩上,间或咳嗽两声。
一路无话地抵达了陆府,车夫直接从侧门进去将陆婉月送到了掩月院门口。掀开车帘时陆九凰借着明亮如水的月光瞥见院子大门上悬挂着的牌匾,上书的三个字清秀温婉就和陆婉月这个人一样,但细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笔触间不掩锐利,竟是锋芒毕露。
陆婉月柔声跟陆九凰道过别之后就要下车。陆九凰轻叹道:“姐姐可真是好手段。”
“可还是不及妹妹气运冲天呢。”陆婉月浅笑嫣然,却无端令人不寒而栗。
陆九凰上下打量她了几眼,最后才沉声说:“日后有空九凰倒想来向姐姐讨教些有关医术的问题。”
陆婉月又用帕子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面上倏的泛起几分潮红之色,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不过是从医书上学会了些皮毛而已,怎比得上妹妹那么幸运地得到了娘亲的传承呢。”
“也是。”陆九凰也掩唇娇笑了两声,“娘亲的那些本事可是不能传给外人的。”
见陆婉月脸上的几分胭脂色如同潮水般瞬间消退,陆九凰跟她道了句晚安之后就回栖梧院去了。
栖梧院里还给她留了盏昏暗的小灯,春梅坐在堂屋里一手撑着下巴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没过一会儿就惊醒过来揉揉惺忪的眼睛接着等陆九凰回来,周而复始。
陆九凰心底那股被背叛的愤怒在见到这副光景时忽然就平息了下来。
她今天在没摸到随身携带的银针时不是没有怀疑过春梅。毕竟春梅负责她的吃穿用度,要动手脚的话简直易如反掌。有那么一瞬间陆九凰的心里甚至一直在叫嚣着不管是不是春梅杀了她吧!
可若是杀了春梅,以后还会有人在她晚归的时候替她留上一盏灯吗?
陆九凰的心始终无法坚硬如铁,有些柔软的地方还是时不时会被人触碰到。
唤醒春梅让她回房去睡,陆九凰也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一番后褪下衣衫给自己上药。身上数道狰狞的伤痕,已经痊愈的,正在愈合的,新添的,纵横交错着十分丑陋。
陆九凰虽然有祛疤除痕的药膏,却想留着这些疤痕时刻警醒自己。这个时代是如此的野蛮,危机四伏。她想活下去,除了小心谨慎之外,还必须比别人更狠,比所有的人都要狠。
可身为医者,若是摒弃了心底的柔软和良善,又怎么配做一个医者。
烛光跳动了一下,房间里多出来一个人。陆九凰咬着绷带的一头包扎手臂上的伤痕,只抬眸瞥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继续包扎。
云淮远瞧着她衣衫凌乱香肩半露地坐在床榻上,眸色转深,却还是神色坦然地凑上来接过陆九凰手里的绷带。手底下如上等羊脂玉般的细腻肌肤令他有些心颤,大脑里的那一根绷紧的弦让他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流淌着如水般的寂静。
等伤口都处理好了之后,陆九凰拉上衣领时才察觉到云淮远的异样,眼波流转间娇媚一笑,双手缠上他的脖颈在他的耳畔吐气如兰,“想不到王爷竟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