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了好半天，张载豪才用指节轻轻地敲着桌子，叹着气说：“儿子啊儿子，我算服你们松江县了！上任接风一接就是两个月，这回一次小病住院又收了人家五万八千块，加上这些实物，恐怕要过十万了吧？嘿嘿，你说说看，这是正常的人情往来吗？你这副县长到底还想不想干了呀？”

张曹军抱怨说：“爸，我要不想干这副县长，也不会从医院跑来和你商量了。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这不是我要收，是下面的人硬要送，推都推不掉！有些钱是装在水果包里的，人家走了我才发现，我都记了账。”说罢，眼光在父亲严肃的脸上扫了下，又说了句，“听说我们县委书记方伯谦为他父亲办丧事，收了人家几十万呢。”

张载豪猛然一拍桌子，沉声喝道：“他方伯谦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曹军“哼”了一声：“我们松江县的干部有什么不敢？风气如此嘛！我不把这些钱先收下来，就脱离了我们这个领导集体，日后我的工作就难做了，甚至在松江县站不住脚。爸，你是老同志了，又做了这么多年市委办公室主任，也知道和领导集体保持一致的重要性啊！”

张载豪默然不语，他也是老机关干部了，能够做到市委常委的级别，自然明白儿子话中的意思，一个官员如果在班子当中给人一种脱离集体的形象，那基本上政治生涯就算到头了，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年轻干部来说，就更加的可怕了。

沉思了许久，张载豪看着儿子，认真的问道：“可问题是，你如今收下来，就成了烫手的山芋啊，总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用捐款的名义捐给希望工程吧？”

张曹军嘿嘿一笑，看着父亲道：“爸，我看这回就不用捐出去了吧？”

张载豪一怔，脸色陡然一变，身上的气势仿佛在一瞬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般看着张曹军，沉声道：“曹军，你是我的儿子，应该知道我的脾气，这钱，你可不能沾！”

张曹军似乎也被父亲突然的转变给吓了一跳，听到他的话不由得苦笑着摆摆手道：“爸，您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傻子。”

张载豪怔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儿子：“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曹军想了想说道：“是不是交给余书记？让市委来处理呢？”

听到儿子的话，张载豪坐在那里沉思了许久，半晌之后才摇摇头说道：“这样不妥，老书记已经准备要退二线去人大了，你这个做的话，让他怎么办？不但为难，而且还措手不及，处理起来很麻烦。别忘了，这不是你小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松江县县委县政府班子的问题，弄不好，是要出大问题的！”

张曹军听到母亲的告诫，点点头道：“爸，我是这么考虑的，市委班子马上就要有变化了，这个钱我现在要是捐的话，说实话，以后肯定也是个问题，我听说，白市长很有可能要接老书记的班，做咱们鹤城的新任市委书记，要不然，我去找他，把钱交给他怎么样？”

张载豪摇摇头：“傻儿子，你这不是给白市长添乱么？白市长现在的烦心事儿还少么？光是一个钢铁集团的问题就让他快被骂死了，更不要说那位新来的纪委李书记时不时的还给他找点麻烦，再说了，我觉得白东旭未必能够坐上这个市委书记的位置，别忘了，老书记只是建议，真正做主的人，在省城呢！最重要的是，就算白东旭成了市委一把手，你也不能这么做，你忘了，白市长是谁提拔起来的？”

张曹军又说道：“要不，就交给李亚杰？咱们这个纪委书记，看样子是个廉洁奉公的主。”

张载豪啪的拍了儿子的脑袋一下：“张副县长，我的好儿子，我看你真是疯了！李亚杰这愣头青调来才几天？鹤城是谁的天下你不知道么？你也不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他李亚杰这么上蹿下跳的，在鹤城能站住脚么？”

张曹军一下子没了言语，默默的点了一根烟，抽了起来。

张载豪也没有办法，儿子碰到的这个问题实在很棘手，不是儿子从鹤城人民医院里跑来见自己，把这些被迫收下的钱摆到他面前，他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这事实说明，松江县的问题可能比较严重，甚至十分严重。从原则上讲，他应该鼓励儿子挺身而出，把这些钱物送到市委去，并由此揭开松江县腐败问题的盖子。然而，真这样做了，后果难以预料，松江县的干部几乎都是余云、白东旭二个人一手提拔起来的，松江县的经济又搞上来了，现市委对松江的问题十有八九不会认真查处，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查处。儿子将在得到几句空头表扬之后，被人家孤立起来，最后被排挤出松江县的班子，对此，连儿子都意识到了，他这个市委办公室的老主任不会意识不到。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张载豪也给自己点了一根烟，跟儿子两个人对着抽了起来，浓浓的烟雾很快就弥漫在张载豪不算大的书房之内，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个时候，同流合污固然可耻，可是如果不同流的话，就等于是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地位要拱手让人了。

当官难，当一个清清白白的官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