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谨南看着那个包子,出了好半天的神,才喃喃道,“当年,要不是素素,我早就饿死在山里了……”
程北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视线则盯住那半瓶点滴,心里盘算等它滴完,自己就去叫护士来,然后她就能离开了。
她早该离开。
刚才因为萧谨南受了伤,而产生的同情与不忍,是错误,是不合时宜。
此刻,程北迫切想要时光倒流,好踹掀开帘子的自己一脚,并且大喊一句——多什么事啊你!
说真的,程北一点都不想了解男人的过去。
倒不是她没有正常人的好奇心,而是因为——
年少的悸动,大抵是相似的,平凡、朴素,并且,终身难忘。
十几年前,萧谨南夏令营过程中掉队被困在了深山,饿了几天几夜后遇上了同样迷路的女孩,女孩递给他一个吃剩的包子,瞬间就晋升成了女神。
和女神独处一晚,更是被她的冷静淡定和临危不乱所倾倒,但到最后才发现她所有的冷静淡定和临危不乱都是因为坚信她的男朋友一定会来救自己,于是乎萧谨南那刚刚发芽的恋情,便被残忍地连根拔起了……
看吧,的确是没有任何可歌可泣的成分在,程北表示一点都不意外。
但那个时候,心高气傲的萧谨南其实并没有就此放弃,他本来是想公平竞争的,后面因由白素,和陆予骞交道打得多了,两人反而成为了莫逆之交。
一直到,白素出事……萧谨南承受不住打击,逃去了国外,几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
但每年白素生日,他都会回来陪她过。
哪怕她躺在床上毫无知觉,萧谨南也雷打不动,风雨无阻。
白素对他的意义,早已不是求而不得的初恋那样简单了……
她仿佛成为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萧谨南无法割舍,也不想去割舍。
“我不懂,素素她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过去是因为有老三,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了,她为什么宁愿一个人苦撑,都不愿意回过头看我一眼,我就连守在她身边都不行吗?”
萧谨南双目失焦,不知道是在问程北,还是在问自己,但想必,白素是已经和他说清楚的了。
不然男人又怎么会灰头土脸地回到T市,醉成了烂泥。
程北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必须经过努力才能成功的,但也多得是不管怎么努力,到最后都是如同泡影一般的徒劳。
“点滴挂完了,我去叫护士来。”
程北说着站起身,余光却见萧谨南撕开医用胶带,面无表情地扯出了针头。
“……”
刚冒头的血珠,被男人随手摁了回去,他使了挺大的力气,虽然没有再出血,但立马青了一块。
萧谨南下了床,弯腰去套军靴。
他的裤腿因为被野狗啃烂了,萧谨南索性就撕掉了半截,此刻受伤的脚踝露在外面,虽然被绷带裹得很严实,但隐约还是有血色渗出来。
程北皱起眉,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男人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趿拉着脚步,听得人心烦,程北最终在沉默中爆发,“喂,你要去哪儿?”
萧谨南没有回头,声音听上去十分艰涩,“我,不碍你的眼……”
然后就是一阵凌乱的噼里哐当,程北眉心狂跳,嘴巴都在抽筋了。
她大刀阔斧地走出去,双手齐用把撞翻了器材车的男人扶起来,摁下他的脖子,和护士道歉。
“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这就带他出院。”
她认了好吧!
摊上这么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混蛋,她认了!
程北冷着脸将萧谨南扶进了计程车里,随口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原本她是想叫江泽过来把人接走的,但是程北给他打电话了,一直没有人接听。
萧谨南轻轻咳嗽了一声,程北还以为他准备开口骂人呢,谁知他却幽幽来了一句,“你还留着阿泽的号码啊……”
——明明把我的都拉黑了。
程北冷笑一声,权当没有听见。
萧谨南自知失言,扭过头,装作在看窗外的风景。
只可惜道路两旁路灯稀少,除了一片黑漆漆的空气,什么也看不清。
临到酒店的时候,程北接到了一通电话,她的声音一下子就轻柔了许多。
“……嗯,嗯,我没事,对,在回家的路上了……好啊,等我回国再吃一次……”
萧谨南悄悄用余光打量着她,发现程北轻声细语的同时,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曾几何时,她对着自己,也会这样笑。
电话那头一定是个男人,不会错!
她这么快,就找到新的……
萧谨南捂住发麻的心脏,猛地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忽冷忽热,煎熬得厉害。
“你看着我干嘛?”
程北挂掉电话,抬头正对上萧谨南灼热的视线,又换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萧谨南像被刺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垂下眼眸。
他恍惚间意识到,程北只有在对着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的剑拔弩张,不讲情面。
这个认知,让他一瞬间更难受了,有些呆滞地开口,“……那是谁?”
程北一开始没听懂,隔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那通电话,她掐暗屏幕,“季林”两个字立刻就隐去了。
计程车泊在路边,程北看了眼价格,掏钱的同时反问了一句,“和你有关吗?”
萧谨南深吸了一口气,整副胸肺被沁冷的空气挤压得快要变形,他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到了,下车!”
在把他就这样丢下还是送他到酒店前台,程北选择了后者。
不差这一步了,至少带他安全过了马路。
这时,何之洲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程北不由感叹今晚真是好忙,但还是认命地接了电话,“喂,团长?没有,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