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怀着恐惧和愤怒交织的心情,慢慢地把脚从楼梯上撤了下来,转身跟着德思礼一家。
刚从外面的夜色中进来,哈利觉得擦洗得一尘不染的厨房明晃晃的,怪异而不真实。佩妮姨妈领着达力坐到一把椅子上。达力仍然脸色发青,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弗农姨父站在滴水板前,眯起一对小眼睛,狠狠地瞪着哈利。
“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他气势汹汹地吼道。
“什么也没做。”哈利说,他很清楚弗农姨父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他对你做了什么,达达?”佩妮姨妈一边用湿海绵擦去达力皮夹克上的脏东西,一边用发抖的声音问道,“是——是那玩意儿吗,亲爱的?他用了——他的家伙?”
达力颤抖着慢慢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哈利急切地说,佩妮姨妈发出一声号啕,弗农姨父举起两个拳头,“我没有把他怎么样,那不是我,那是——”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长耳猫头鹰忽地从窗户飞进了厨房,既而擦着弗农姨父的头顶,轻盈地从厨房那头飞过来,把嘴里叼着的一个羊皮纸大信封丢在哈利脚边,然后优雅地一转身,翅膀尖正好扫过冰箱顶,嗖的一声飞了出去,掠过花园上空消失了。
“猫头鹰!”弗农姨父气得大吼,他狠狠地把厨房窗户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太阳穴上的那根经常暴起的血管又在突突跳动。“又是猫头鹰!再也不许猫头鹰进我的家里!”
哈利已经扯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他的心怦怦狂跳,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亲爱的波特先生:
我们接到情报,你于今晚九点二十三分在一个麻瓜居住区,当着一个麻瓜的面施用了守护神咒。
这一行为严重违反了《对未成年巫师加以合理约束法》,因此你已被霍格沃茨魔法学校开除。魔法部将很快派代表前往你的住所,销毁你的魔杖。
鉴于你此前已因违反《国际巫师联合会保密法》的第十三条而受到正式警告,我们很遗憾地通知你,你必须在八月十二日上午九时前往魔法部受审。
希望你多多保重。
你忠实的
马法尔达·霍普柯克
魔法部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
哈利把这封信连读了两遍。他只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在那儿说着什么。他的脑海里一片冰冷,一片空白。一个事实像一把致人瘫痪的飞镖扎进了他的意识。他被霍格沃茨开除了。一切都完了。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抬头望着德思礼一家。弗农姨父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大声吼叫着,两只拳头仍然高高地举着。佩妮姨妈用两只胳膊搂着又在干呕不止的达力。
哈利暂时麻木的思维似乎慢慢苏醒了过来。魔法部将很快派代表前往你的住所,销毁你的魔杖。只有一个办法。他必须逃走——事不宜迟。究竟去哪儿呢,哈利并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管在霍格沃茨校内还是校外,他都离不开他的魔杖。在一种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他抽出魔杖,转身想离开厨房。
“你打算上哪儿去?”弗农姨父嚷道。看到哈利没有回答,他嗵嗵嗵地从厨房那头走过来,挡在了通往客厅的门口。“你的事儿还没完呢,小子!”
“闪开!”哈利轻声说。
“你必须待在这里,老实交代我的儿子怎么会——”
“如果你不闪开,我就给你念一个毒咒。”哈利说着举起了魔杖。
“你别想用它来对付我!”弗农姨父恶狠狠地说,“我知道,你出了那所你称为学校的疯人院,是不允许摆弄它的!”
“疯人院已经把我赶出来了,”哈利说,“所以我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给你三秒钟。一——二——”
厨房里发出一声爆响,回音不绝。佩妮姨妈失声尖叫,弗农姨父吼叫着弯腰躲避,而哈利呢,他在寻找一场不是由他造成的混乱的源头,这已经是这个晚上的第三次了。他立刻发现了:一只昏头昏脑、羽毛蓬乱的谷仓猫头鹰正蹲在厨房外面的窗台上,刚才它撞在关着的窗户玻璃上了。
弗农姨父痛苦地嚷道:“猫头鹰!”哈利没有理睬他,径直跑到厨房那头,猛地打开窗户。猫头鹰伸出一条腿,上面拴着一小卷羊皮纸。它抖了抖羽毛,哈利一把信取下来它就飞走了。哈利颤抖着双手,展开这第二封信,上面用黑墨水草草地写着几行字,纸上污渍斑斑。
哈利:
邓布利多刚赶到魔法部,正在调查整个事件。不要离开你姨妈和姨父的家。不要再施魔法。不要交出你的魔杖。
亚瑟·韦斯莱
邓布利多正在调查整个事件……这是什么意思呢?邓布利多有多大能耐,能够凌驾于魔法部之上?这么说,他还有可能重新回到霍格沃茨?一线小小的希望在哈利心中迅速升起,但几乎立刻就被惊慌的情绪扼杀了——他不施魔法,怎么可能拒绝交出魔杖呢?他必须与魔法部的代表展开较量。如果他那么做了,能够逃脱阿兹卡班监狱已算侥幸,更别说给学校开除了。
他脑子飞快地转着……他可以赶快逃走,冒着被魔法部抓到的危险,也可以待在原地,等着他们来这里找到他。他觉得第一条路更有吸引力,但他知道韦斯莱先生肯定考虑过怎样对他最有利……而且,邓布利多以前处理过比这糟糕得多的事情呢。
“好吧,”哈利说,“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走了。”
他飞快地扑到厨房桌子旁,面对着达力和佩妮姨妈。德思礼一家似乎对他这样突然改变主意吃惊不小。佩妮姨妈绝望地望着弗农姨父。他紫红色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得比以前更厉害了。
“这些讨厌透顶的猫头鹰是谁派来的?”他凶狠地吼道。
“第一只是魔法部派来的,把我开除了。”哈利平静地说。他竖起两只耳朵,专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生怕魔法部的代表已经来了。现在与其让弗农姨父大发雷霆,怒吼咆哮,还不如回答他的问题更容易,也更安静。“第二只是我朋友罗恩的爸爸派来的,他在魔法部工作。”
“魔法部?”弗农姨父恶声恶气地说,“你们这样的人也能在政府工作?哦,我总算都明白了,都明白了,怪不得这个国家如今一天不如一天呢。”
哈利没有回答。弗农姨父气呼呼地瞪着他,然后厉声问:“你为什么会被开除?”
“因为我使用了魔法。”
“啊哈!”弗农姨父吼道,拳头重重地砸在冰箱顶上,冰箱的门忽地弹开,达力的几包低脂肪小食品掉了出来,散落在地上,“这么说你承认了!你对达力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哈利说,不像刚才那么平静了,“那不是我——”
“是!”达力出人意料地蹦出了一句,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立刻朝哈利挥舞着胳膊让他闭嘴,然后两人都俯身看着达力。
“说下去,儿子,”弗农姨父说,“他做了什么?”
“告诉我们,亲爱的。”佩妮姨妈小声说。
“他用魔杖指着我。”达力含混不清地说。
“是啊,我指着他,但并没有用——”哈利气愤地说,然而——
“闭嘴!”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异口同声地吼道。
“说下去,儿子。”弗农姨父又说了一遍,小胡子上下乱舞。
“全黑了,”达力打着寒战,声音嘶哑地说,“四下里一片漆黑。然后我听——听见……有东西。在我——我的脑袋里。”
弗农姨父和佩妮姨妈交换了一个惊恐万状的眼神。如果说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最不喜欢的东西是魔法——其次就是邻居在禁用浇水软管的问题上弄虚作假,做得比他们更过分——那么听到自己脑子里有人说话,肯定也是最糟糕的事情之一。他们显然认为达力已经精神错乱了。
“你听见什么样的话了,宝贝?”佩妮姨妈压低声音问,她脸色白得吓人,眼里含着泪水。
可是达力似乎不会说话了。他又打了个寒噤,摇了摇那颗亚麻色头发的大脑袋。尽管第一只猫头鹰到来后,哈利的内心因恐惧而近乎麻木了,但此刻他也感到有些好奇。摄魂怪能使人重新经历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刻。那么,这个被溺爱的养尊处优的、横行霸道的达力,会被迫听到什么呢?
“你是怎么摔倒的,儿子?”弗农姨父问道,用的是一种很不自然的轻声细语,就像在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床边说话。
“绊——绊了一跤,”达力发着抖说,“后来——”
他指了指自己肥阔的胸脯。哈利明白了。达力想起了他的希望和快乐被吸取时灌满他肺部的那股阴森森的寒气。
“可怕,”达力声音嘶哑地说,“冷。冷极了。”
“好吧,”弗农姨父说,尽量使声音显得平静,“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达力?”佩妮姨妈焦急地把手放在达力的额头上,试试他发不发烧。
“觉得……觉得……觉得……好像……好像……”
“好像你再也不会感到快乐了。”哈利干巴巴地替他说道。
“就是这样!”达力小声说,仍然抖个不停。
“知道了!”弗农姨父直起身,重新扯开了嗓子,声音震耳欲聋,“你给我儿子念了一个古怪的咒语,害得他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人说话,还以为自己——自己一辈子也快活不起来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