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的诱惑下,接过那片叶子,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接着又有了第二口,渐渐地,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耳朵里听到了很多从未有过的声音,眼前看到了异常绚丽的颜色,他感觉有什么温软的东西缠上了自己,他努力圆睁着涣散的双瞳往那团温软上看去,只见舒旻放大了的脸庞在环绕的缤纷光线后,朝他风情万种地微笑。
他恍恍惚惚地望着她陌生而撩人的笑容,情不自禁地向她伸出手去:“舒旻……”
他的手指被温软的唇舌含住,他听见耳朵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嗡鸣声,他不管不顾地迎上去,拥着她往一种极致的快感里堕去。
等到他次日醒来,一切便已成定局——他的怀里,赤裸的关锦华用无比满足的目光看着他。她说,她会带着他辉煌的巅峰,帮他的人生燃烧一次。
那一刻,他不敢说自己痛悔,不敢说自己无辜,他什么都不敢想,唯重重闭上眼睛。他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他会为今天的放纵与背叛付出代价。
他与舒旻爱情的后事,是关锦华一手料理的,他只是回去拿走了自己的东西,他潜意识是想舒旻打他一顿,或者骂他一顿,或者……挽留他?
然而,舒旻一句话没说就放他走了。他和她之间,不存在谁亏欠谁,不存在谁伤害谁,那种被剥离的痛,是别无二致的。
自那次派对以后,舒旻小病了一场,她不知道那病缘何而起,拖了一个星期,那病就自行好了。但舒旻总觉得没好透彻,留了点什么在身体里,每天都觉得恹恹的。其间,EVA联系过她一次,说是要给她结算劳务费,她回了条短信,将账号发了过去。
劳务费到账后,比她预想的高出好几倍,她怔怔看着手机里的提示短信,在自习室里呆坐了两个多小时,起身离开前,她将林越诤等人的电话号码统统删除了。
摆脱了陆城南的阴影,舒旻的生活渐渐回归了正道,除了周末到处找场子演出赚钱以外,每天就是学习学习再学习,日子平淡而有序地轮动着。以前她很讨厌平静,但是经历了那么多变故和复杂的人性,她反倒觉得能够蛰居一隅,过着平淡的生活是种天赐恩宠。
五月底,系里下了通知,学院方要组队参加“XX杯青年歌手大奖赛”,鼓动声歌系的学生报名学院的初选。这是学院第二次组队参加该大赛,虽然上一届大赛,他们学院并没有捞到任何实质性的奖项,但周围的同学还是对此趋之若鹜。
毕竟,能在这种大赛里拿奖,不但是一笔辉煌的资历,更有可能被好的音乐机构看中,从此平步青云也不可说。但是任谁也知道,这种大赛背后乱七八糟的潜规则太多,没有背景、没有路子的参赛者最后不免沦为陪玩。
舒旻一向对这类大赛不做遐想,她的班主任郭英私下劝过她好几次,让她要“靠近主流”,努力为自己争取前程,她也是表面点头答应,转头就抛之九霄云外。如此几次,郭英也不再强求。各人有各人的心气儿,她再喜欢舒旻,也无力为她改变什么。
这天下了自习,尹冬妮带回一张表丢到舒旻面前:“旻旻,再不报名,明天可要截止报名了。”
舒旻看了眼那张表格,淡淡地说:“我不报名。”
尹冬妮不依不饶地说:“旻旻,我不敢说咱们学院代表队能敌得过人家军队系统队、各大电视台系统队那些个牛人,但是你要晋级咱们学院的前十,那还不是跟摘自家园里的西瓜似的?要是进了前十,代表学校参加大赛,在电视上露露脸,以后写简历也好看点呀。”
舒旻知道她是一番好意,但是她担心连学院的初选都猫腻多多,未必以实力说话,笑了笑说:“还是算了。”
“哎呀,旻旻……”尹冬妮凑上前扭她的胳膊。
这时,躺在床上看书的黎雨枫忽然冷嗤道:“人家不愿意报,你干吗非勉强别人?典型的没事找事。”
尹冬妮翻了个白眼:“你当然希望别人不报了……”
话说了一半,她及时掐掉,转而央求舒旻:“我一个人报名参加没意思,你陪我呗。有好处的,进前十了,学院有奖金。最高奖金有一万呢!试一试,连唱三场,一个星期后就有结果,也不费事啊。”
舒旻想了想,看在奖金的面上,抓过报名表唰唰地填了起来。
报名表提交上去后,学院方很快就刷下了一批人,剩下的寥寥四十人被通知在周四晚上去演奏大厅比赛。舒旻她们寝室三人,全得以通过初选。
能在官方大手遴选下脱颖而出,成为备受艳羡的四十分之一,舒旻说不高兴是假的。她忽然生出一种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大实力的心,对比赛也格外看重起来。
周四那晚,舒旻凭《蝴蝶夫人》第二幕选段《晴朗的一天》脱颖而出,顺利晋级,黎雨枫也凭着良好的功底,以一曲《金陵春早》突围,而尹冬妮则因在低音处犯了点小失误被刷了下去。出了场,她八爪鱼似的抱着前次那位相亲男王铮痛哭失声,舒旻被迫陪在一旁,又是递水又是安慰。抽抽噎噎地哭了半个小时,她嚷着要吃哈根达斯的冰激凌火锅“雪耻”。王铮异常爽快地答应了,并邀舒旻一同前往。舒旻连忙以太累拒绝,回了寝室。
回到寝室时,黎雨枫正在卸妆,一双眼头勾圆,眼尾上挑的狐眼里情绪难测。还是舒旻先开口:“恭喜你,小枫。”
“有什么好恭喜的啊?”黎雨枫换了一张卸妆棉,不冷不热地说,“这才是第一轮比赛,通不过是有点丢人,通过了也没什么好开心的。下周一三十进二十,再见真章了。”
同寝三年,舒旻对这个室友的脾气很清楚,不再接话,径直去阳台卸妆。
临着镜子一照,她发现这一个多月的规律生活倒真将自己养好了些,镜子里的自己,额头光洁饱满,下巴尖而翘,清瘦的脸颊上微微透着一点婴儿肥,她对着镜子笑了笑,不好,太冷,于是又试着放空大脑,尽可能热情地一笑,这一笑,好像有火星子落进了干燥的柴草堆,火焰似的明艳在她清淡的脸上燃烧起来。她看得有些呆住,手指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彤红妍丽的唇、修长的脖子、清晰的锁骨。她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容颜,这是一张好看的脸,无怪那个人想要它。
想到林越诤,她的心忽然乱了。虽多日未见,但他那句“跟我在一起吧”却时不时在她耳畔回放。在陆城南离开后,林越诤出现之前的那段日子里,她觉得自己像一条困在鱼缸里、没有出路的鱼。
然而现在,他向她绝望的生活里投下一道挂着诱饵的鱼钩,他给了她一种改变的可能。她不得不去惦念鱼钩上的那点希望,却又不得不畏惧希望背后的东西。
她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她对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也许是从初见时,他帮她解围时开始,也许是从那天晚上,她看见他熟悉的英文字开始。
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个男人和自己有渊源,她想要追溯这段渊源,所以情不自禁地想要离得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自她脑海里蹦出:答应他吧,既然无法拒绝。
如是想着,她的呼吸开始发紧,目光亦变得越发迷离,连脸颊上都悄然泛起一片红晕。等她察觉到自己的意乱情迷后,自己都被镜子中那个陌生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慌忙俯下身掬冷水搓脸,仿佛搓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痕迹,直搓得脸上发烫,她才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