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也处于失恋中,只是我胆小怯懦,什么都藏在心底,所以连伤心也不敢流露。
我报了个寒假绘画班,开始认真学画画,小波则为了高三能分到重点班,开始拿起课本,边温习功课,边做习题。
小波看我整天和一堆色彩搏斗,弄得自己和一只花猫一样,不禁好奇地问我:“你怎么突然对画画有了兴趣?”
我突然决定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因为我嫉妒一个女生,她太优秀,聪明美丽,学习成绩好,会拉二胡,会唱歌,会写字,还写得一手好文章,简直什么都会干。”
小波没听明白:“这和你学画画有什么相关?”
“我打听了很久,听说她不会画画,所以我决定学画画。”
小波听得发呆,继而大笑:“你竟然会嫉妒人?她叫什么名字?我想去看看她究竟长了几只胳膊几只眼睛。”
我瞪他:“不行!所有见过她的男生都喜欢她,我不许你喜欢她,所以你不能见她。”
小波惊异地说:“你真的嫉妒她?”
我点头,无限惆怅地说:“以前甚至恨不得自己能变成她,很讨厌做自己,可现在明白了,不管喜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我只能是我,所以不再讨厌自己,却依旧羡慕嫉妒她,她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女生,我表面上满不在乎,实际心里一直在暗暗比较我们,也一直在暗中用功和努力,可每当我觉得自己比以前好一点、优秀一点了,一看到她,立即就会发现距离她还是那么遥远。我觉得这辈子,无论怎么努力,都绝对不可能追上她,就连嫉妒她都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因为嫉妒只适合于差距不那么大的人,比如,李莘可以嫉妒晓菲长得比她漂亮,却绝对不会去嫉妒林青霞比她好看,所以,你明白吗?其实我连嫉妒她都没有资格。”我长长又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只能去拣人家的弱项学学,偷偷给自己点信心,聊胜于无吧!”
小波温和地说:“你就是你,独一无二,无须和别人比较。”
我不吭声,埋头去兑水彩。他不会明白的,那种羡慕一个人羡慕到渴望拥有她拥有的一切。
依旧大年初三去给高老师拜年,高老师感慨地说:“去年还有不少同学来拜年,今年已经少了一大半,估计明年就你和张骏了。”
她问我成绩,我如实汇报,高老师笑着叹气,问我:“打算什么时候好好学习?”
我老实地说:“其实,我对理科都很感兴趣,也有认真看书,只是不够刻苦而已,我也想刻苦的,可一旦玩起来,就不想学习了,真不知道那些好学生怎么能忍住的?”
正在和高老师聊天,张骏来拜年。他和我拜年的方式完全不同,我是空着两只手,带着一张嘴就来了,他却是两只手提满礼物,果然是有钱人。
高老师见到他很高兴,一边让他进来,一边说:“来得真巧,琦琦正好在。”
我站起来说:“高老师,我和同学约好去她家玩,所以就不多坐了。”
高老师很遗憾地问:“不能再坐一会儿吗?我们三个很长时间没一起聊天了。”
我抱歉地说:“和同学一早就约好了。”
张骏站在一旁,神情淡漠,一声不吭,我和高老师道过“再见”后,离开了高老师家。
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漫步在寒风中,我试图分析清楚自己的心。
没见到张骏的时候,我会一直想着他,猜测他在干什么,甚至企盼和他偶然的相遇;可一旦他出现在面前,我却又迫不及待地想逃走。我究竟是想见到他,还是不想见到他?
多么复杂矛盾、不可理喻!
分析不清楚,索性不分析了,回去练习画画。
人心太复杂,没有任何道路可以通向人心,可画画这些东西,却可以通过勤练掌握。
经过春节,人人口袋里都有不少钱,天气又正寒冷,大家都喜欢窝在屋子里的活动,所以K歌厅的生意爆好。
我今年的压岁钱全部贡献给了绘画事业,既痛苦又甜蜜,痛苦的是口袋里没有一毛钱,不管看见什么都只能眼馋,甜蜜的是看着一排排的笔和颜料,觉得特有成就感。
我妹妹开始学电子琴,那个年代的父母都想儿女们学点艺术,可除了陈劲那样的家庭,很少有家长能负担得起小提琴、钢琴,所以绝大多数都选择了电子琴,以至于全班女生找不到几个没学过电子琴的,业余教电子琴的音乐老师全都赚了个盆满钵满。
妹妹整天在家里制造噪声,我就把所有绘画工具搬到小波的办公室,爸爸和妈妈看到我一张又一张的涂鸦,觉得我仍在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康庄大道上,对我很放心,继续采取无为而治的教育政策。
我很高兴他们对我的宽松教育,让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和乌贼这种“不良青年”偷偷交往,可是,某个时候,看到妹妹偷懒不练琴,被爸爸批评,甚至罚她晚上不许看电视而必须去练琴的时候,我又会感觉很复杂,似乎希望爸爸妈妈来骂骂我,惩罚一下我。
人心啊,真是很复杂!
大年初八那天,我捧着个画板,坐在阳台上,观察人生百态,装模作样地学人写生,看到张骏和他女朋友并肩进来。
不一会儿,包厢里传来《像雾像雨又像风》的歌声。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来来去去只留下一场空
你对我像雾像雨又像风
任凭我的心跟着你翻动
我嫌恶地皱了皱眉头,收起画板准备进屋。突然听到歌声中透着哽咽,不禁停住了脚步,探头探脑地去偷看。我知道偷窥不对,不过,我控制不住自己。
女孩边唱边哭,张骏几次想把话筒从她手里抽走,都没有成功,反倒让她眼泪越落越急。张骏放弃了拿话筒,面无表情地坐着。女孩终于唱完了歌,对着张骏又哭又说,张骏却一句话不说,只是偶尔点个头。很久后,依然是这样。我都看累了,他们还不累吗?
女孩抹掉眼泪,对张骏很勉强地笑了笑,跑出了K歌厅。张骏却依然坐在那里,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思索问题。
他没动,我就也缩在角落里,隔着包厢门上的玻璃,看着他的身影。
第二天,女孩和他分手的消息就传开了。
大家都很同情张骏,在这个圈子里,被女人甩掉是非常非常没面子的一件事情,张骏的心情一定很差。
我却不管他心情好不好,冲进小波的办公室,嚷嚷:“小波,我们去唱歌,好不好?”
小波诧异:“你不是不喜欢唱歌吗?”
“还在过年呢,咱们应该庆祝庆祝。别看书了,去唱歌。”拖着他往外走,挑了一间没人的包厢,对着电视狂唱,乌贼他们都来凑热闹,我高兴得不行,霸着麦克风一首又一首,载歌载舞,乌贼笑嚷:“四眼熊猫疯了!”
我说:“我高兴疯了!”这简直就是今年最好的新年礼物。
有人在包厢外面敲门,乌贼打开门,和对方低声说着话。
我点的《心雨》开始演奏,我立即把话筒塞到小波手里,和小波合唱:
我的思念是不可触摸的网
我的思念不再是决堤的海
为什么总在那些飘雨的日子
深深地把你想起
我的心是六月的情
沥沥下着细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最后一次想你
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让我最后一次想你
我对着屏幕边唱边笑,小波也是边笑边唱,两个人都肉麻得浑身打冷战,可又彼此拼了命地往深情里唱,以酸死人不偿命为目的。
小波唱到“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故意很深情悲伤地凝视着我,他平常都老成稳重,难得做这种轻浮样子,妖娆笑得前仰后合。
“唱得好!”乌贼鼓掌,大声叫好,又开玩笑地说,“谁敢和你抢人?咱找几个哥们儿让他婚事变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