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向来冷清,院子里的池子都结了冰,却无人打理,看上去更加荒败。门口的侍卫看到来人是艳妃,纷纷行礼,推门让其进去。
艳妃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嬉笑声,其中一个幼儿声音陌生,一个则是一直卧病虚弱的小鱼儿。
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艳妃提着食盒推门而入。
里面笑声戛然而止,正对着门口的小鱼儿手一伸,将身前一个娃娃一下拉入怀里,目光警惕而冷漠地盯着艳妃。
艳妃目光扫过小鱼儿,最后落在他怀里藏着的人,神色不由一愣——竟真的是一个孩子。
“咦,你怎么突然抱我?”莲初从小鱼儿怀里挣脱,抬起头看到小鱼儿神色不对,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紫衣女子立在门口,神色诧异地盯着自己。
“娘!”小东西一看到艳妃,欢喜地从小榻上跳下去,直接扑了过去,拉住艳妃的手,“娘,你来接我了吗?”
小孩儿看起来不过两岁,卷发蓬松,脸蛋精致,皮肤若雪,漂亮又可爱,而灵动的大眼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
艳妃只觉得喉咙一紧,盯着脚下的孩子,最后强扯出一抹笑,“你、你喊我什么?”
小莲初被问得一愣,这才发现眼前的娘亲怎么有点奇怪。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眉眼,还穿着如此鲜艳的衣服,对方虽然笑着,可看着自己的眼神竟有点像那奇异铺的老太婆和那罐子里的臭女人。
见小莲初突然不说话,艳妃蹲下身子,反手握着他的手。
身前有一个影子一闪,榻上虚弱的小鱼儿竟然一把将小莲初拉住,然后抱在怀里,恭敬地道:“艳妃娘娘!”说完,又对怀里的阿初道:“阿初,快点喊艳妃娘娘。”
“艳妃娘娘。”阿初被小鱼儿这一提醒,已经完全确定,眼前这个女人,不是自己的娘。
“原来你叫阿初啊。”艳妃整了脸色,脸上笑容越发温和,“可真是漂亮的孩子。来,让艳妃娘娘抱一下好吗?”
“不要。”小莲初往小鱼儿怀里钻了钻,“我可不是随便让女人碰的!”
艳妃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将里面的药端出来,可目光却一刻都不离小莲初,“为什么女人不能碰你啊?”这孩子,越看越像莲绛。
“我是男人。”小莲初不耐烦地回答。
艳妃不由惊讶,可脸上笑容始终不变,只有那眼神变幻莫测。
这小东西有些精明,怕是再问,他什么也不会说。艳妃将药端过来,放到小鱼儿身前,“小鱼儿,你该吃药了。”
“陛下说了,我可以不用喝药。”
“可我没有得到旨意。”
“我的病情从今之后都由霜发夫人照看,这个旨意整个大冥宫都知道。难道说,还要我解释给艳妃娘娘?”小鱼儿冷笑地盯着艳妃。
这个目光让她一惊。这是三年来,小鱼儿第一次表现出这么强势。
这个十三岁的孩子,已有王族特有的桀骜气质。
“不喝也罢。”艳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她今天过来,本来就是借送药之名来确认一下这个小孩儿的身份。
收起药,艳妃又看了一眼小莲初,发现那孩子竟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审视目光盯着自己。
有一瞬间,在孩子的目光下,她竟然觉得微微不适,拿起伞就朝门口走去。
冷不丁,身后却传来一个质问声,“你为什么要偷我娘的脸?”
那稚嫩的声音,却有一份冷厉。
艳妃抬起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脸,回头看着小莲初,发现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你说什么?”艳妃笑容凝住。
她脸上这张天下无双的脸,早在十多年前就销声匿迹,根本不可能再有人见过这脸了,也不可能再有第二张脸了。
“我姑姑说,没有脸的人,才会去偷别人的脸。”小莲初小嘴儿勾起一丝讥笑,盯着艳妃,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有脸吗?”
“你!”艳妃身子一晃,抬手指着小莲初。这一动怒,身体内的伤口全都牵扯开。
她一时站不稳,扶着桌子连声咳嗽。
“艳妃娘娘,你千万不要生气。”一旁的小鱼儿接话,“阿初不过是一个孩子,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看到什么说什么。您千万不要见怪。”
“呵呵……我哪里敢见怪。”艳妃直起身子,盯着两个孩子,“只是小殿下你身体不好,可要好好照顾自己。这霜发夫人扬言不会入宫,可一时半会儿的,陛下也没法带你出宫,你可一定要保重。”
这些年,她未曾对小鱼儿起过杀心,是因为这孩子对她还有用,且身体虚弱不会造成什么威胁,如今看来,她也是养虎为患了。
艳妃恍恍惚惚地走到门口,依然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盯着自己。
艳妃看着天空中的雪雾,只觉得脸侧微微作疼。
偷来的脸?
那孩子的话,字字诛心!
回到宫中,她趴在铜镜面前,检查着自己的脸。
这张脸,因为当年她细心呵护,原本被毁得面目全非,可她鬼手逆天,让其恢复了原貌。
这不是胭脂浓的脸,是她自己的脸。
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当年被那贱人砍断了右手,她只有用左手替自己换脸,效果却并没有自己期待的那样完美。这张脸,虽然漂亮,但鬼手已去,再造容颜却不能如真容那样鲜活动人,甚至,连笑容都僵硬不自然。
因此,她急需要恢复自己的右手,让这张脸完全属于自己。
宫外传来一群女人嘻哈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吵?”艳妃大怒,伸手将镜子前的梳妆盒扫在地上。
外面的宫仪吓得忙跪在地上,“方才花园的几位娘娘听说南苑宫来了一个小公子,都带着礼物纷纷去拜访。”
艳妃坐在位置上,捂着胸口喘气,冷笑,“她们行动倒是快,先让她们进来,让我看看都给小公子带了些什么。”
很快,七八个穿着鲜艳、精心打扮的女人走了进来,恭敬地跪在地上,朝艳妃行礼。
这些女人有些入宫已有两年,有些一年,几乎都没有见过夜帝。昨儿夜帝从外面带了一个小孩儿入宫的事情,不说这大冥宫传得沸沸扬扬,就是整个赤霞城都传开了。
据说,那孩子是夜帝的儿子。为了这个孩子,夜帝还和人大打出手,如今那孩子就在南苑宫,这群女人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
“不错。”艳妃摸着手上的一件衣服,“方才我去看了那小公子,模样漂亮得紧,这衣服我看他穿正好。”
“谢谢艳妃娘娘夸奖。”送衣服的宫嫔开心地回答。
这些女人私下里无聊,也会做些小衣服,没想到,如今派上了用场。
艳妃又摸了摸那衣服,递还回去,笑吟吟地道:“我出宫时感染了风寒,方才已经去瞧过他了,我就不去了。南苑宫的小殿下身体虚弱,屋子里长年都是药气,你们这么多人,不妨带着那小公子出去走动走动。”
几个女人一听艳妃不去,无人再和她们争风头,当即眉开眼笑,带着自己的东西纷纷退了出去。
等她们都离开,艳妃抬眼看着旁边的宫仪,“你跟着,到时候伺机而动!”
“是。”宫仪伺候艳妃三年,早学会了察言观色,当即明白艳妃话中之意。
她行了礼,飞快地跟在了几个女人后面。
而南苑宫的寝殿里,正在玩着的小莲初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要被一群女人侵袭了。
“你砍手来,我砍头!”
小鱼儿惊愕地看着眼前蹦蹦跳跳的莲初,完全无法理解这么小的孩子,为何玩这么恐怖的游戏。
难道说,这就是他未来的小媳妇儿?
他看着莲初胖乎乎的手握着一个泥人娃娃,残忍地将它的头拧了下来。
小鱼儿大骇:是个男孩儿不说,还这么暴力,这完全和自己想象的两回事啊。
“哪,我又把你的小兵拧死一个!你现在还有三个!”莲初将泥人的“尸体”归还给小鱼儿,自豪地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五个泥人,“你三打五,输定了!你是要投降,还是要挣扎一下等我把它们全部都拧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