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点点头,“大人。”声音很微弱,显然,她还不会控制气息。
十五靠在石头上,低头看着手里的剑,嘴角依然凝视着一丝笑,“所以,这一次来杀我的,并不是角丽姬?是谁?”
流水看则会十五,“是风尽。”
“风尽?”想起了这些日子风尽看自己的眼神,原来,那种眼神也叫恨之入骨。
“呵……”十五轻笑出声,“难怪,那些银衣人的鞭法如此紊乱,原来,竟然是假冒的!”
细细一想,大燕回鞭法的应该是柳编世家了。
“如此说来,风尽,早就预谋杀我了,将远在西陵的柳家都请来,嫁祸给角丽姬。”十五眯眼,看着漆黑的天幕,“西陵离这里有半月行程,难怪我从离开南燕时,一路平安。原来,漠河,才是他送给我的葬身之地。”
也难怪,当他们前两拨强杀不成,反而没有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原来,风尽早就预料到了。
甚至也防备了十五会跳水,在水下也埋伏了人。
流水沉默,她丹田气息厚重,可掌控不好,几次开口,非但没有声音,气息却突然从丹田消失。
十五坐起来,手抵着流水丹田,轻轻一压,“内息要控制到这种程度,说话才不会消耗内力。”
流水试了试,“好像可以。”看着十五的眼神,却多了一丝复杂,然后垂下头。
“为什么救我?”十五盯着流水,“你明知道,先前是因为莲绛体内的蔓蛇花,我才绕你一命,但是杀你之心从未改变。如今蔓蛇花已经从他体内逼出来,你毫无价值和意义!我若看到你,必然会杀你!可你去背叛你的未婚夫,来救我?”
流水看着十五,“风尽是女人,她怎么会是我未婚夫?”
“什么?”
十五震惊地看着流水,“风尽是女人?怎么会?”
“她骗了所有人。”流水沉声,将发现风尽女子身份之事一一道来。
十五惊讶的听着流水的内容,由才开始的不可置信,变成了惊骇,最后,沉默。
她突然想起在皇宫,风尽一次次的警告她远离莲绛!
她记得,那一次因为蔓蛇,风尽说她无论无如都不会伤害莲绛。
想起了那次在马车里,风尽对她说:你根本没有资格爱莲绛。
想起来了在越城莲绛因为使用蔓蛇,而昏迷的时候,风尽说:十五你只会伤害莲绛,而能保护他的,只有我!
那个时候,她一直都觉得风尽怪异!
如今,想来,一切让人匪夷所思,却又合情合理。
原来,所以有资格爱莲绛的,是你风尽自己?
“呵……”这个信息太大,十五有些难以消化。
“当时莲绛要将风尽赶回南疆,风尽提出来要和你回回楼成婚,不过了为了留在莲绛身边的借口?”
流水点点头。
“因为你发现了她的秘密,所以,她割了你的舌头。”
流水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她还真是用心良苦。那你为何来来救我,如今我什么都没有,而且还被风尽一路追杀!”
流水凄然一笑,“我何尝不是死路一条!从我第一次见到风尽时,她就对我下了蛊,这些日子,我哪日不像一个傀儡一样被她操控,被她利用,那段时间里,她的巫蛊操控着我去杀你,除掉你,我和活人死人有何区别?!所谓的雌性蔓蛇,一直都种在了她身上,而我,不过是一个幌子!祭司大人如今逼出了蔓蛇花,失去了记忆,就如你说的,我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又知道她这么多秘密,你觉得她会放过我?”
“可我能帮你什么?”
流水一怔,“救你,让她无法如愿以偿!你只要活着,她就会恐慌!”
“是吗?原来你是想复仇!”
十五靠在石头上,精疲力竭,“可是,我没有能力帮你复仇了。我或许都自身难保!”
“可至少,您今天教会了我如何将气息聚集于丹田,如何使用腹语。”流水语气茫然而绝望,“我体内有角丽姬的毒,临走前我虽然偷走了她一盒冰针,可是,我也最多坚持三月。至于复仇……”
她顿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她不是为了复仇,她是知道自己会死,也知道没有机会,可过去十几年,她的人生就是一直被操控于他人手里!在桃花门时,是秋夜一澈的杀人工具!在长生楼,是风尽控制的傀儡。
会死,但是不能死在风尽手里!会痛苦,却不愿承受风尽的羞辱和折磨!这或许是,她一生中,唯一一次的尊严吧!
十五却不禁笑出了声!
原来,她们两个都是苟延残喘之人!
同是天涯亡命人!
“走吧!”十五撑着剑站起来,“风尽一心要杀我,除非见到我尸体,否则,她绝不干休!”
流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十五这才发现,她后背上有两道伤口,却刚刚从商船上跳下时,为了救自己所伤。
两人草草包扎了一下,相互搀扶住,往岸边走。
南燕临水,天气格外潮湿,虽然三月,却连夜细雨,那些雨丝被风吹成了透明的雨雾,飘在屋檐上,点点凝结成水,从檐角上滑落,打在木质的走廊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屋子里的卷帘被拉了起来,夜风带着点点雨丝,散在窗内,屋子里一盏烛火摇曳不定,将桌子上那个人的身影照在旁边的床帐上,模糊不定。
床榻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那人发丝乌黑,缕缕散开,宛如黑色的水藻般柔顺光滑,又如一匹上号的绸缎,美华难言,衬着的那张脸,如冰雪溶浸,每一分,每一寸,都精致绝色。
又是一阵夜风,窗外一朵玉兰趁着风飘了进来,刚好落在那人的乌发中。
一直沉睡了多日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琨。
那是一双碧色的眸子,眸低碧绿清澈,如深山一汪凝视着苍翠的湖水,却清清冷冷,无波无澜。
那人就那样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帐子,然后突然撑着身体坐起来,掀开了褥子,赤着一双玉足,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旁边桌子上那个趴着的人,双眸盯着前方,红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薄线,然后走了出去裰。
他仅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乌发曳地,他犹如鬼魅一样,赤脚走过悠长的走廊,他走得不急不慢,完全没有方向,却步子从来没有停过,几株玉兰探出身子,勾住他长发,却拦不住他往前走的身形。
他先是走到了南面的走廊,然后停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夜雨中平静的江面,任由雨丝垂在如雪娇颜上。
他就那样站着,犹如一顿雕塑,两个时辰过去了,直到一丝白雾飘在水面上,他才转身走出了驿站的门。
依然赤足,走在湿润的石板上,却朝江的方向去,他身形缥缈,如林中晨雾中一抹青烟,一路向前,不顾头上雨丝,不顾脚下湿滑。
他走到了南燕的码头,天依然未亮,但是码头上却挂着马灯,已有船工开始干活。
他立在一方石头上,看着那些货船,然后转身,沿着江面朝东边行驶。
他一直往前走,绝色容颜依然冰凉,双眸无惊,只是偶尔停下时,眼底会有一丝茫然,像是在寻找什么,可是茫茫四周,山峦涟涟,雾霭蒙蒙,什么都有,却什么都没有。
冷拿着伞找到莲绛的时候,他全身早就湿透,青丝缕缕的贴在面颊上,静静地立在江边,谁不时的冲上来,带着三月刺骨的寒冷扑打在他身上,可他却毫无所动。
“殿下。”
冷撑开伞,站在他身侧。
他没有动,只是盯着江面,然后转身,赤足再次往山上走。
这一次,他走得很快,似乎有些急切,冷拿着伞,小心的追着,然而山路泥泞,脚下湿滑,好几次他都难以跟上。
他爬上了第一个山头,站在高处,俯瞰着茫茫南山脚下,抬起漂亮的下颚,再度转身,朝另一座山爬去。
那日,他爬了四座山头,直到雨停了,直到一轮日光冲破云雾,他亦到了整个大燕最高的荡燕山,负手立在山顶的巨石上。
长发扶风,白衣翩翩,碧色的眸子带着王者之气,冷厉而睥睨俯瞰着苍茫大地,那姿态,犹如君临天下的王者,正审视自己的国土。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