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说他先回来了?他哪里认得路?”十五脸瞬间苍白。
“是他自己说的,我说沐色没有马车,你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他说能。然后我就去结账,结果那个老板竟看我貌美,故意多算了几十两银子。夫人,你懂的,为夫生平最恨这些奸诈好占小便宜的人,于是我就和他吵起来了,结果好多人来围观,后面我就没有看到沐色了。”
“你……”十五盯着莲绛,声音微微发抖,“你撒谎!”
“你什么意思?”莲绛脸色陡然一沉,“难道你想说我故意将沐色弄丢了?就算丢了也是他自己走丢的。”
十五转身就走。
“你给我站住!”
十五回头看着莲绛,“你让我弄丢过他一次了,我无法容忍在发生第二次,否则……”
“否则什么?”
十五紧抿着唇,眼底怒意翻滚,却没有开口,点足跃上了房顶,奔向了长安大街。
莲绛在撒谎!他和小鱼儿的小把戏,她哪里不清楚,原本以为他只是捉弄,却没想到,他竟然要弄丢沐色。莲绛低头看着手里的橘子,一点殷红如落梅滴落在橘子瓣上,然后滑过光滑的橘子皮,落在他指尖。看上去,宛如长安贵族女子最钟爱的丹蔻,妖艳而张扬。
他垂眸,嘴角勾起一丝笑,脑中闪过十五离开的背影,自己一倾身,血落在了身前的炭炉上。炭火非常旺,将他脸烤得通红,可是依然无法遮住那眉间的虚弱和倦态,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坐在这里,不断地加炭,高温也无法融化他此时冰凉的鲜血。
“咳……”他压住胸口,努力的运转体内气息逼着血液靠近心脏,但是如风尽所说,第一次发作是七天,第二次是五天,第三次是三天……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靠近十五他的心脏会疼痛,甚至想到她,都会出现短暂的窒息。
这世界有谁能忍受心爱之人就在身前,却无法拥她入怀。谁能忍受,连思念她都是一种奢侈。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她,远离自己。看着她,明明也想靠近自己,却时刻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抬头看着窗外那挂在云端的残月,清冷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凄清。
他起身,穿着宽大的黑色袍子慢慢走过那长廊,那股腐朽的恶臭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皱起眉头,顿住呼吸,可片刻之后,还是吸了一口气。
“到底,以后还是要适应这个气味。”
偏院的石桌前,风尽一身白色的衣服坐在月光下,抬头望着天,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并没有回头。
“莲绛,你到底还是来了。”那声音,似叹息,可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你知道我回来了?”
莲绛立在远处,月光里,他碧色的双瞳泛着冷冽的光芒。
风尽回身,将那只密封好的陶罐放在桌子上,看着一丈之外的莲绛道:“为了十五,你一定要来。”
那日,蔓蛇花的秘密被莲绛发现之后,对方并没有立马将他送回南疆,而他知道,那晚莲绛去查了关于蔓蛇花的资料。
莲绛走到石桌前,如玉的素手掀开那盖子,仅剩下的几条蔓蛇种子在里面游走,因为闻到了期盼的鲜血,它们狂躁兴奋地扭动,企图攀爬出罐子。
其中一条与之前莲绛看到的几条不同,如发丝一样细小,可周身泛着蓝色的光泽,十分诡异。
“莲绛,你成魔了……不,应该是你的身体里只剩下魔性鲜血了。”风尽目光锐利地盯着莲绛苍白的脸,“一阴一阳,相互克制,难道你不知道,你那人类的鲜血才是克制你魔性的根本。”
“呵呵……”莲绛冷笑的一声,“你不是一直期盼着用纯魔性的血来养活这蔓蛇。”
蔓蛇是南疆最阴毒之物,可它的生长也相当要严苛和恐怖,需要魔鬼的鲜血。
风尽唇微微颤抖,望着莲绛,“你真的要这么做?”
“你这一条是蔓蛇王吧。”莲绛唇勾起,手指伸向到陶罐边缘,那条蓝色的蔓蛇王竟瞬间攀附在莲绛手指间,不肯离去,“如此细小,再不喂养,它就要死了。据说蔓蛇王需要在魔鬼活体中生长,否则,同样会干枯而死,对吗?”
这一下,风尽的脸顿无血色。
蓝禾先前只是告诉他,只要有魔鬼的鲜血,蔓蛇就能成功,可是,却没有告诉它,蔓蛇王必须活在魔鬼的身体。
意思就是,蔓蛇王必须游走在莲绛血液里,慢慢长大之后,再将它放出来。
只要在他体内存活三个月,那蔓蛇就可以恣意进入普通人的身体。
“你觉得蔓蛇可以破除尚秋水的诅咒?”此时风尽声音轻颤,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蔓蛇终于会成功而激动。
“蔓蛇王进入身体血管之后,它首先会找到心脏,在里面扎根,这样一来,血液虽然会变得更加寒冷,但是因为它成日游走,而不会凝结成冰,甚至还会被它带入心脏。若此,也不会再有任何疼痛。”
莲绛低头看着手指上那条蔓蛇,第一次觉得这邪恶的东西,如此可爱美妙。
“可是……”风尽眼底充血,“蔓蛇一旦进入你身体,你将不能见到日光,否则,它就会膨胀,钻出你皮肤,在你身上开出蓝色的花朵,当你身上的花朵超过七十二朵,最后一朵将会从你头颅钻出,据说花瓣巨大无比,将你整个人吞噬进去。”
不管是神是魔,都会灰飞烟灭。
蛇在寒冷的冬天会进入冬眠,一旦遇到阳光,它就会苏醒发狂。
“你不是已经见不得光了吗?”莲绛冷测测地看着风尽,“既然选择成魔,我早就做好了与腐朽,与黑暗为伴的准备,哪里还需要你来提醒。但是……你必须给十五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相信,你是真正找到了破除尚秋水的诅咒。”
风尽沉吟良久,道:“好。但是,你也必须找一个合适的人。”
全身血液冰凉,十五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四下张望,却怎么都没有看到沐色的身影。
在哪里?
如果莲绛真的要将沐色丢了,那么,一定不会在长安城,一定是找人将他带出了城。
十五飞快地跑向城门处,却在临近的巷子里,嗅到一股血腥味,旋即,一道风声从耳边掠过,那风声极其的快,在空中留下一道流星过天的般的影子。
随即离十五十丈之远的一棵大树,发出轻微的声响,十五回头一看,黑瞳当即眯起。
那棵树被那道风声,从上到下劈成两半,更可怕的是,它依然耸立,若不仔细看,根本就发现不了那道痕迹。
是剑!
出棺以来,十五第一次见到了比秋夜一澈可怕的剑气,甚至是比自己更可怕的剑术。
风声突然凝住,十五闪避于巷子口的墙边,贴墙而站,整个长安都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寂静声中,而就是在这种死寂中,她听到了有鲜血流过石板发的清冷声,和剑杀气流转的气息。
十五满是冷汗的手伸到腰间,靠着墙屏住呼吸。对方的目标应该不是她,也或许根本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否则,刚刚那剑就不是劈中那棵树,而是她自己。
那剑法,快得让人心里发寒。
出剑了!
巷子一股寒气暴起,剑气再一次贴着墙面和地面切过耳边,而自己的头发被那罡气震得全都飞了起来,就在这个瞬间,十五看到一个人被剑气撩上空中,栗色的长发在空中宛如水藻一样飞散开来,露出他如水的容颜,旋即他整个人都似断线的纸鸢,跌在长安石阶道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落地的瞬间,有什么东西从他怀里掉出,又被剑的余气推开,滚向另一边,摩擦着青石板,在这个安静得能听到鲜血在身体里流动的夜里,发出声响。
是似乎受了极其重的伤,他半晌才动了动身子,却不是要逃命,而是伸出苍白娟秀的手,扣着青石板凸出的边角,攀爬向那染满鲜血的木雕,试图将它抓在手里。
巷子暗处潜伏的人似乎发现卷发少年依然活着,手中剑一沉,一道雪白剑光明亮如雪,快如闪电,气势强大如惊雷,再次攻向地上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