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他身子挪到十五身边,伸出手就要环住十五的腰,十五一个瞪眼,他就收了回来,又乖乖托着下巴,面上几分委屈,可眉间却满是笑意。
那笑容从眉眼漾开至唇角,明艳而绚丽,流水竟是一惊。
她印象中的莲绛性格如他本人那样,美若雪,冷如冰。
惊讶之中,他竟然又支起身子,趁旁边女子不备,一口亲在她脸上,然后赶紧回到位置。
那神情,道不尽的餍足。
女子脸微微一红,嗔了他一眼,放下手里的东西,是在责怪什么。
而他,则脸上竟然是讨好的样子。
流水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脑子里突然想起半个月前她来到清水阁时,那天莲绛坐在水榭里,浑身都散发着可怕的戾气,临走时,更是听到他将一间屋子砸得稀烂。
那个时候风尽用平淡的口气说不过又是在闹下脾气罢了。
原来,真实的莲绛竟然是这样的。
冷走了过去,低声说着什么,莲绛满是笑容的脸顿时一沉,旋即十分不耐烦的摆手。
流水面色苍白,她看得懂这个手势,莲绛是不见她。
却在此时,十五抬起头对冷说了几句,旁边的莲绛似乎极其不满,头干脆扭向一边,十五则有些尴尬的吩咐冷下去,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的脸,顿时光彩熠熠。
原来,十五一句话,就可以让他如此开心。
冷走了回来,发现流水竟然走了进来,面色稍微难看,道:“流水你进去吧。”
“嗯。”流水这才收回目光。
“下次不可逾越。”
流水一愣,已经看到冷站在院子外面,她才猛然醒悟。连冷都只能站在院子外,而她却没有经过允许,竟直接闯了进来。
她脚下有些飘虚地往前走,因为每走一步,她都能看到让她惊讶的东西:比如沿路上用红纱折叠成蔷薇的花束,那些花束还被人精致地摆放成心形。
来到亭子里,旁边的池子将自己的身影倒影的有些模糊,流水站定,躬身跪在地上,“参见祭司大人。”
莲绛挪动身子,如雪的脸上露出几分苍白和疲倦,然后环住十五的腰肢,头也靠在她肩上。
“莲绛。”十五见流水在此,低声提醒莲绛。
而莲绛干脆闭上眼睛,声音透着几分虚弱,“夫人,我好累。”
十五放下手里的剪纸,一手抚着莲绛的额头,一手放在他胸口,“是心疼了吗?”
这些日子,十五最担心的就是尚秋水的诅咒,好在试探过莲绛几次,他都说没有任何不适。
不过就是晚上精神,白日十分嗜睡,甚至懒得出屋,她都担心他日夜颠倒,和那风尽一样畏光了怎么办。
此时一听他说难受,十五吓得几乎失去三魂。
“不疼,就是人多,难受。”
他嘤了一声,面色几分惨白。
十五也顾不得尴尬,回头对流水道:“你说有事找我?”
“昨日睿亲王传召弱水,但是弱水已经半个月没有回桃花门了?”
啪!她话音刚落,装着沸水的茶杯砸在面前,流水吓得全身一抖,却莲绛声音十分不耐烦,“你就这破事儿也来烦人!”
“你知道弱水在哪里?”
十五低头看着莲绛,发现他仍闭着眼靠在自己身上,苍白的脸上覆着一层薄汗,“你怎么出汗了?”莲绛忙支起身子,碧眸笑嘻嘻地望着十五,安慰道:“不过是炉子里的炭加得有点多,撤了就好了。”说完,回头看着院子处,厉声“冷,将弱水带来。”
茶杯里的水滚烫,溅在膝盖上,可流水却觉得膝盖头冰凉刺骨,跪在地上贸然不敢动,很快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旋即一个东西丢在了身前。
流水低头一看,是仅着一件中衣、头发凌乱、气息微弱的弱水。
“将她泼醒。”
莲绛靠在小榻上,显得十分疲惫,但他的手却紧紧握着十五不曾松开。
感觉到他双手冰凉,十五起身,“你若觉得热,我便将那炭熄灭。”
说着抽出手,走到旁边,将那炭炉拿开,顺势就站在了流水身边和莲绛保持了点距离,也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还是灯光的原因,十五注意到莲绛的眉稍缓了一些。
而冷已经提了一桶冷水将地上的弱水泼醒,对方醒过来,目光先是落在十五身上,眼底顿时燃烧着熊熊恨意,待再发现座位上的莲绛时,弱水赶紧爬起来,恭敬而惧怕的跪在地上,“祭司大人。”
“夫人。”莲绛抬眸看向十五,“站着怪累的,你过来坐着。”
十五只得走过去,担忧地坐在他身边,见他依然笑嘻嘻的样子,“你要怎么处置弱水?”
看弱水这个样子,怕是给丢在了某个角落,面色菜青,狼狈得不成样子,定是被莲绛又给弃在了哪个角落,流水若是不来要人,这弱水怕也是饿死了。
“是她不分尊卑,惹了夫人不开心。至于怎么处置,一切都由有夫人定夺。”他碧眸潋滟,望着十五。
“流水,近日睿亲王府可有什么动作?”
“碧萝身中尸毒,睿亲王命人将她寻了回来,此时放在北苑医治。灵儿如今颇得王爷欢喜,赠了她许多名贵首饰,前几日看到明一去库房,有大量黄金支出,细目不详细。三日之后,逍遥王府邸宴会,二皇子将会秘密出席。”
十五点头,目光落在了弱水身上,“记得弱水主动请缨说有一个除掉碧萝又能分裂睿亲王和大泱关系方法,可谓一箭双雕。三日之后,可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
弱水跪在地上浑身抖得厉害,若没有记错,这个计谋是那晚皇宫遇袭时,她提出来的。可知道这个事情的应该只有祭司大人和自己,不应该有第三人知道。
不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的,当时屋子的帷幔后面似乎坐这个一人,当时莲绛的目光就一直落在那方。
“怎么?要我重复?”女子声线一转,却在警告。
“夫人,你太温柔了。”莲绛提醒。
“是吗?”十五看了一眼莲绛,微微一笑,道:“水!”
话音刚过,一桶刚融化的雪水泼在弱水身上,寒气刺骨!这一次,弱水再也抑制不住惶恐,连胜道:“属下听命于夫人。”
“如此,那流水就带弱水下去吧。”
“是。”
流水起身,顺势将弱水拽了起来,那弱水吓得双腿发软,又跌在地上,刚好落在那些茶杯渣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得咬牙挣扎着起来,跟着流水慢慢退了下去。
到了走廊,流水还是忍不住回头,她这才惊讶发现,莲绛和十五不仅穿着同样款式的雪纺衣衫,就连发髻都挽成一样,而十五身前的小几上,全是剪出来的囍字。
出了清水阁,弱水终于忍不住一下瘫软下去,扶着旁边的墙才勉强站稳,流水则抱着手臂默然地看着她,眼底没有任何情绪。
“那女人,到底是谁?”
弱水咬牙切齿地盯着流水,眼底满是不甘。
“是谁?”流水挑眉冷笑,“你刚刚不是喊了夫人?”
“之前根本无人提到她,她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她那个样子……”注意到流水的目光,弱水突然闭嘴,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清水阁。
不知道为何,第六感告诉她,那个女人其实比莲绛更恐怖。
可女人的虚荣却让她不愿意承认。
“流水,你一定知道什么?”弱水盯着流水。
“长生楼,十五。那个一举斩下妙水头颅的青衣少年。”
流水低声重复着半年前,轰动整个大洲天下的一句话。
弱水陡然瞪大了双眼,惊骇地盯着流水,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这一瞬间,许多片段重叠起来,青衣少年宛如修罗一样残忍的割下妙水的头颅,然后又歹毒地将自己的经脉一寸寸挑断,最后又如恶鬼般附在耳边说:“告诉秋夜一澈,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