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隼站在东营清点人马,见明姬望着他发狠,便对她挤挤眉。
明姬不由得恼怒道:“你果然是叫赵损,阴损的损!”
赵隼嘻嘻一笑:“我可不就是叫赵隼,鹰隼的隼。”
原来明姬从未上过战场,私底下央求赵隼带她去。赵隼死活不答应,说要是出个什么事他可不好负责。明姬本打算到时偷偷混进他队里,不料赵隼先把这事告诉了东方,让东方把她训了一顿。
明姬为之气结,眼睁睁看他点好兵马,引兵扬长而去。杨酉林站在一边,看营中步兵整装。明姬脑筋一转,瞄了他一眼,杨酉林目不斜视。明姬回过头来,眼角余光觉得杨酉林好像也转头瞄了她一眼。她又转头看去,杨酉林还是目不斜视。
明姬慢慢挨了过去,低声道:“杨大哥,我能不能……能不能看看你怎么打仗的?”
杨酉林并不看她,沉默片刻道:“能。”
“那……我跟你上战场去吧?”
“行。”
明姬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又道:“那我要是出个什么事谁负责?”
“我负责。”
明姬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道:“杨大哥,你太好了。你等等,我换个衣服去。”她转身跑回自己帐里。
锗夜城是十丈土墙所围,墙厚九尺,城外常年驻守着胡狄大汗的精骑兵。远远望去一片苍茫平野间,矗立着一座城池。贺姚忍不住叹道:“这胡人住在这偏远地方,孤零零一座城,有什么意趣。”
“贺大人不知,锗夜城地下有水,城内有深井,城南十里便有绿洲草场,东面有秃曲河可以放牧饮马。等到十月燕州降雪,在这土城墙上泼上水冻成冰,就坚不可摧了。胡人长居北地,便可以冰雪为利器。”东方解释道。
“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么靠北的地方,此行真是让我印象深刻啊。”
东方笑道:“是啊,我想你也会印象深刻。”说话间,已到了城门前,小卒上去递了文书,守城军士将他们迎入馆驿,遣人去禀报胡狄大汗。到了馆驿中,馆长摆上酒食,招来舞姬作乐。胡乐回旋旖旎,胡姬扭腰摆胯,风姿可人。贺姚看得大惊失色,连连摇头:“这样的舞蹈怎能大庭广众之下跳,真是有伤风化,有伤风化!”东方笑他迂腐,将那甜美的蜜瓜吃了个饱。
第二天一早,胡狄大汗在王庭召见议和使。东方换了正装,与贺姚同去王庭。迎着长长的一排石阶上去,贺姚已走得气喘吁吁。
“东……东方大人,你能不能走慢些,这梯子长得很……”
“贺大人,这两旁都是胡人看着呢,切不可垂头丧气,有辱国体。”东方回头低声道。
贺姚一听“国体”,抬头挺胸,咬牙跟上。好不容易要走完这石阶了,顶上迎面站着一个人,剑眉朗目,留着髭须,穿着紫色锦服,以手按胸躬身道:“二位大人,有礼了。”
他说着纯正的汉语,东方不禁注目,那人微笑道:“我是特勤突迦。”特勤是爵位,一般为大汗的宗室子弟。突迦往边上一让,“里面请。”
东方回以颔首微笑,迈步进去。里面是一个长长的殿堂,两旁以火盆燃着炭火,好在这个大殿通风,还不觉闷热,只映照着长殿尽头坐着的一个威武身影。他帽子上装饰着朱雀长翎,整个胡地只有他一个人能戴这样的帽子,正是胡狄大汗。
东方走近王位,露出一个笑容,对胡狄大汗作揖道:“大汗,下官奉皇上之命前来议和,以期两国世代交好。”
胡狄大汗哼出一声,叽里呱啦说了一串。突迦道:“大汗问你,见了他为何不跪?”
东方道:“我并非你大汗的臣子,为何要跪?”
突迦道:“大汗与你们皇上地位相当,你跪皇上便也该跪大汗。”
东方应声道:“我手里拿着皇上的和议诏书,见诏如见君。既然大汗与皇上地位相当,我拿着诏书更不该跪了。”
突迦照原样把话翻译给胡狄大汗听了。
胡狄大汗挥挥手道:“算了,这些虚礼也就不让了。你们皇上可允了我们的议和条件?”
东方道:“大汗,我有一言相劝,不知大汗肯听否?”
“你说。”
“大汗之所以连年南下,侵犯我国土,无非因为胡地物产有限,气候无常,您的子民生存维艰。华庭四郡现被我军占领,是刀兵上打出来的,愿打服输。不如两家从此修好,广开边贸通商,你们缺的可以用牛羊皮毛、乳酪、马匹之类来换。大家各取所需,才是长久之道。如果大汗能以喀喇昆仑神之名允诺,我愿意回去说服皇上将华庭四郡辟为通商之地,今后共存共理。大汗以为如何?”
突迦诧异地望他一眼,一句句把话翻译给胡狄大汗听了。贺姚旁边拉了拉东方的袖子,低声道:“你在说些什么?我们不是来议论和亲的吗?”
东方甩开他的手,袖子一挥,手似乎在空中虚晃了一下,也低声说:“我在给他指条明路,免得他撞入死路。”
胡狄大汗听了沉吟不语,突迦也沉吟不语,两人用胡语低声交谈了几句。片刻后,突迦问道:“这位大人,我们的条件是以十三公主为大汗汗妃。这也是去年便谈好的,是你们言而无信在先吧。”
东方冷笑道:“我方才所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皇上永远是皇上,大汗无论何时要议和都需与皇上来议。若是胡乱听信他人的言辞,只怕将来得不偿失。”
突迦与胡狄大汗对视片刻,又商量了几句,转向东方道:“大汗不明白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东方见他们不应,也懒得再试探。看那胡狄大汗虽有些英武气,到底是个酒色之徒,难道要把承锦嫁给他?他心中这样一藐视,忽起一阵戏弄之心,心想反正是搞砸,那还管他怎么砸的。东方将袖子一振,悠悠道:“大汗对十三公主可真是有心了,只可惜,公主不能来了。”
“为什么?”
“大汗不巧耽搁了一年,公主已经嫁人了。”
“嫁了谁?”
“正是在下。”
“你?”
“没错。”
突迦变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我有什么说得不明白的?”
胡狄大汗忽然一招突迦,掷地有声地叽里呱啦叽里呱啦,说完对东方虎视眈眈。突迦大声道:“大汗说了,公主既然嫁了你,那杀了你,她就是寡妇,仍可以嫁。”胡人的想法也一向异于常人。
东方微笑点头道:“正是此理。”
突迦转过去对胡狄大汗道:“不对,他是议和使节,我们杀了他岂不理亏。他们五蛮子更要打过来了。”
胡狄大汗疑惑道:“我看他们根本在胡扯,怎会让丈夫来嫁自己的妻子。”
东方失笑道:“这才显出我们的诚意嘛。”
胡狄大汗被他绕得有点晕,突迦低声道:“这些汉人诡计多端,最是狡猾,他就是来搅局的。虽不能杀他,也不要跟他客气。”
胡狄大汗点点头:“先把他们关到羊圈里去。”
突迦大声唤了侍卫进来要押两人下去。几个侍卫去扯贺姚,贺姚只定定地站着不动。东方抢上前道:“贺大人想是站僵了脚,我来扶他。”贺姚仍是一动不动地被东方拖着离开了大殿。
走到半路上贺姚腿一软,身体忽然就灵活起来,但是望着东方说不出话来。东方关切地说:“贺大人别急,一急就要口吃。”往他胸口上一拂,贺姚结结巴巴道:“你……你……”转眼间被东方扶到了胡狄的御羊圈边。侍卫示意他们进去,东方欣然一低头,蹲了进去。
贺姚被那羊圈一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说话也终于利索起来。
“东方,你这是在做什么?皇上让我们来议婚,你好好的捣什么乱?”
这回换了东方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我捣什么乱了?明明是胡人冥顽不灵,不分青红皂白把我们关了起来,怎么是我捣乱了。我若是言行失妥,你身为副使,礼部右侍郎,为何不出言劝阻?”
“我……咦?我刚才忽然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了。怎么会这样?”贺姚奇道。
“想是你看见胡狄的架势怯了场,一时动弹不得了。”
贺姚一跳,险些撞到头上的木梁:“胡说,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会怯场!”
“那说不定是气血不畅,身硬体僵,可是中风的前兆啊。”
“不对,我想起来了。”贺姚思索道,“你在我身上比画了那么几下我又能说话了。”
东方凉凉地说:“贺大人,你这种话传回朝上谁信啊?不是这么污蔑我的吧。”
贺姚愣了半天,问道:“你……我……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