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也没想着开灯,坐在桌后,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坐。”
那声音,是上完课后的低哑。
“现在,对生化院有多少了解了?”
戚年刚坐下,他就抛出了问题,她有些坐立不安地看着他,“基础、原理、理论明白了点。”
纪言信手肘撑在扶手上,用手指抵着眉心轻揉了两下,又问:“那你是知难而退了,还是觉得已经够用了?”
突然抛出来的话题,让戚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课上她在笔记本上画他的事。
“或者……你对我本人的兴趣,更大一些。”
戚年吓了一跳,几乎是一瞬间,把目光投掷在他的身上。
幽沉的暮色里,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更显得漆黑明亮,带了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安静地看着她。
全是戚年无法招架的情绪,没有一丝善意。
纪言信和别人不同的一点,他的眼睛在黑暗的环境里反而比寻常时候更加明亮。
是那种森林中点了一捧篝火的那种亮光,只是一小捧,却能够点亮你心底那盏烛灯。
戚年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折着膝盖上的裙子,“我……”
我对你的兴趣……的确更大啊。
可是这种情况下,这句话说出来就显得很是轻浮。
戚年摇摇头,有些想哭,即使低着头,也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移开。
长久的沉默让纪言信渐渐失去耐心,“嗯?”
戚年又摇摇头,“我……我不知道老师是、是什么意思。”
纪言信似乎是轻笑了一声,语气有些薄凉:“古代文学专业的,理解能力只是这样而已?”
从窗口吹进来的风,让她脖颈一阵阵冒着寒意。
她抬起头,看了他好久,才鼓足了勇气,理直气壮道:“我拒绝回答。”
这个话题本来就开始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这样的回答,倒是没有让纪言信觉得太意外,他多看了她两眼,顺手关上电脑。
那屏幕骤然变亮,又在转瞬之间暗了下去。
办公室里所有的光源,都凝结成了窗外最后的一抹暮色。
短暂的安静里,他起身去倒水。大概是没找到茶杯,他索性蹲下来,从饮水机下方的柜子里抽了一个一次性的纸杯出来,想起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要不要喝水?”
戚年摇摇头。
喝不下,吓饱了。
饮水机咕咚咕咚的声音里,他说:“最好没有。”
戚年纠结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
他捏着纸杯喝了口水,看着她,被水湿润过的嗓音清亮了许多:“如果不是我想的那样,我会少很多困扰,懂吗?”
戚年装傻。
心里却是一阵发虚,明明喜欢一个人是很美好的事情,可为什么到了她这里,就做贼心虚了……
好像也不能怪她?
毕竟谈话的地点不是别的地方,是纪言信的办公室……
是个人应该都有压力吧?何况本来就是心怀不轨的戚年。
尤其……他还那么不客气地说这是困扰。
拎着纸杯,纪言信重新在椅子上坐下。
看面前的女孩低着头,一副被打击到了的模样,终于找回了一点良心……他话说得有些难听了?
略微沉吟片刻,纪言信收回目光,纸杯被他顺手扔进纸篓。
看了眼天色,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找出车钥匙,那黑色的钥匙在他的指尖一滑,就被收进了手心里,“顺路,我送你。”
上了车,戚年乖乖地系上安全带。
很安分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出了校门,汇入主流车道。
接连的几个红灯,他停下来,目光还落在不远处的指示灯上,便听见她小心翼翼地问:“纪老师,你最近……有交女朋友的计划吗?”
问完,戚年又懊悔地差点咬舌头……这种问题现在问,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纪言信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松开,侧目看了她一眼,挑了挑眉答道:“我拒绝回答。”
戚年:“……”竟然学她说话!
她鼓起脸,鼻子微微皱起,往座椅里缩了缩,整个人,分明就是一个大写的不高兴。
意外地,纪言信有些想笑。
他倾身,在控制台打开音频的开关。
广播电台里,主播夸张的笑声传来,他忍不住,也勾了勾唇角。
碍于周五那一次打击来得突然又直接,戚年的星期六过得很是无精打采。
戚妈妈做的点心,她没什么食欲吃。好朋友打来电话叫她出去逛街,她也没有什么兴致。
刘夏作为军师和卧底,对此表示了十分的重视和关心。
嘲笑了足足半个小时,这才正经起来,“那个戚年啊……打起精神来啊,这次又不是直接被拒绝,有什么好一蹶不振的,你恹得为时尚早啊。”
戚年揪着羊驼抱枕的耳朵,有气无力地说:“那也是拒绝啊……我不颓废下怎么能体现我用情至深?”
刘夏:“……”竟无言以对。
扯犊子扯了半天,刘夏这才“哎”了一声,抛出早已打探好的情报:“明天下午,在市中心的森夏美术馆有个画展,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
戚年摇头道:“不去,在家疗伤。”
刘夏“呵”了一声,“我话还没说完呢……纪教授也去,你去不去?”
“我去!”
正经过戚年房间门口的戚妈妈敲了敲门,不太赞同地批评:“戚年,不要说脏话。”
手机那端幸灾乐祸的笑声里,戚年乖乖认错:“……哦,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夏接过李越削好的苹果,看着李越越来越出神入化的削苹果皮技能,幽幽地叹了口气。
李越等会儿还要去盯着实验,边洗手边扭头看她,“怎么了?”
刘夏咬了口苹果,酥松的果肉被咬碎,她嚼了嚼,却有些食不知味,“我担心戚年,苹果你吃吧。”
李越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一眼刘夏,就着她递来的手咬了口苹果,这才问道:“这不是有我们给她做内应,戚年还是第一个打进生化院内部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不容易有个事操心,你说戚年要是被纪老师这么多打击几次……我这红娘可不是半路被拆桥了啊。”
而且,目前的局势,怎么看都是一副死局啊。
纪教授这朵“高岭之花”,可不轻易折腰。
李越笑了一声,丝毫不担心,“你忘了我怎么追到的你?”
刘夏语塞……
相比较刘夏那里的和风暖暖,戚年的房间就有如战场一样激烈了。
衣柜的门大开着,衣服铺了整整一床。
戚年正皱着眉头一件件地往自己身上比画着。
不是觉得颜色不好看,就是觉得款式不够新。
不然怎么说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放平时穿的时候哪一件衣服都没什么,怎么现在看起来,都不合适呢?
戚年的衣服大多数都放在学校附近租的那个小公寓里,家里的存货反而不太多。
原本,戚年每个星期回家前,都会先回公寓一趟,无论是长假还是周末,总会装上一小袋子的衣服再回家。
但这一次……因为是纪言信顺路送她回来,她哪敢再要求先在公寓楼下停一停,结果就什么都没带,两手空空地回家了……
噢,不……
她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