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累了。在这种残酷又乏味的游戏中,我终于理清了我的心。纵然没有苏悦生,纵然没有任何人,我和程子良也是终究会分手的吧。从前我的信心真是天真得可耻,爱情这种东西,没什么考验可言,因为它很容易就破碎了。我还年轻,我无法想象自己将来漫长的时光都要跟程子慧的谎言纠缠。
程子良是很好很好,但我已经累到不再爱他。甚至,我都有些怀疑,我之前到底是爱上他,还是爱上那个白马王子的假象。
也或许,当时陈明丽的死,让我们在彼此最虚弱的时候相见,就误以为那是真的爱情。
我甚至可以冷静而理智地回想过去的种种,我和程子良在一起的时候,开心的时候总是特别少,不开心的时候总是特别多。如果他真的爱我,如果我真的爱他,我们不应该是那样子,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起码,他不会让程子慧一次又一次伤害我。
他怎么会连我陷入困境都一无所知?他甚至没有苏悦生对我细心体贴。想到苏悦生我总是下意识回避,“苏悦生”三个字是我最不应该想到的。但我现在需要一把刀来斩断乱麻,苏悦生就是那把刀。
我对着电话那端的程子良干脆利落地说:“你爱信不信,反正我们完了。”
我把电话挂上,缩回床上睡觉。虽然明明是夏天里,但我只觉得浑身发冷,这种冷像是透到了骨髓里头。我把身子蜷起来,像婴儿蜷伏在子宫里,我把被子一直拉起来盖过头,以为自己会哭,但终究没有,我只是迷迷糊糊,再次睡过去了。
半夜我醒来,口干舌燥,浑身无力,我想我是病了,我挣扎着把电话拿起来,通讯录里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翻过去。我妈住在医院里,朋友们这时候一定都睡了,我看到苏悦生的名字,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我唯一能够指望的人,甚至只有苏悦生。
我把电话拨过去,迷迷糊糊地说:“我好像病了。”
“你在哪儿?”
“家里……”
他也许是考虑了片刻,过了几秒钟才问我:“我叫人去找你,你能开门吗?”
“好。”
我挣扎着爬起来到楼下去,坐在沙发里,全身发软,觉得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气都热得发烫,我不知道在沙发里坐了有多久,才终于听到门铃声,我晃晃悠悠走过去开门。
门廊下的灯没有开,黑乎乎的,有个人站在黑影里,夜风吹得我浑身发抖,那个人对我说:“我是苏先生的司机,我姓许……”
我一听到个“苏”字,就觉得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没跌倒,幸好小许扶住我。
那天晚上我被小许送进了医院,我发烧,高烧差不多快40度了。第二天一早苏悦生就从北京回来了,他到病房的时候,我挂着点滴,还烧得迷迷糊糊,看到他,我心里很诧异,只是头颈发软,抬不起来,所以就在枕头上看着他,含含糊糊地对他说:“不要告诉我妈。”
苏悦生答应了我,稍顿了顿,又问:“你妈妈在哪儿?”
“我妈在医院里。”我脑子里都快煮沸了,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一锅粥,又稠又软,半点力气都没有,而且无法思考,我把头往枕头下缩,想找个凉快点的地方,“你知道我妈在医院里吗?”
“不知道。”
“骗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声音,医生来了,苏悦生转身跟医生说话,我耳朵里嗡嗡响,昏昏沉沉就睡着了。
到黄昏时我才醒,这一次好多了,身体像被揭去了一层壳,轻快了不少。苏悦生还在,他正站在窗前打电话,逆光,他的眉眼还是那样清淡,看不出有什么表情。我看了他一会儿,他讲完电话,转身看到我醒了,于是走过来。
“你出水痘,不能吹风。”他把被子给我拉起来,“医生说发烧是正常的病程,大约一周就好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又紧张起来:“会不会毁容?”
“毁什么容,又不是天花。”
水痘和天花有区别吗?我脑子里还有点糊涂,苏悦生说:“别瞎想了,觉得痒也别乱抓,医生说一定要忍住。”
他不说我还不觉得,他一说我就觉得脸上发痒,忍不住想用手去抓,我一抬手他就抓住了我的手:“别抓!抓了会留疤的。”
我这才看到自己手背上有几个圆圆的水泡,看上去亮晶晶的,再一看,露在病号服外的胳膊上也有。我本来胆子不小,这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又骇人又委屈,“哇”一声就哭了。
“别哭了。”苏悦生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所以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似的,拿过纸巾盒,递给我,“别哭了。”
他说来说去就会说这三个字,我抽抽噎噎地说:“是不是真的会毁容……”
“想什么呢?”他又气又好笑,“要不我把医生叫来,你问他。”
“我不要医生。”
“那你要什么?”
“你唱个歌给我听。”
不知道为什么,苏悦生的耳朵边都红了,他说:“回家再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