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出小灿房间的时候,我都差点没累瘫在地下。
苏悦生果然在楼下等我,我轻轻的问他:“有话跟我说?”
他身后是起居室,明亮的一线光透出来,他反手推开门走进去,我也跟着进去。
把门关上,他才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有航班我就走。”
我才没有那么糊涂,真以为苏悦生很高兴我跟他儿子在一块儿,他早就叫我离他的孩子远一点,他说那句话时可怕的表情,我做梦都记得。
有很多事,他不愿意讲,我更不愿意胡乱打听。知道苏悦生太多事有什么好处,我还真怕他将我灭口呢。
看看苏悦生并没有别的吩咐,我就乖觉的说:“我先去睡了。”
就在我手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苏悦生的声音,他说:“我很爱她。”
我不由得抖了一下。
“很爱很爱。”
我转过脸来,只看到苏悦生微红的眼睛。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这样的雪夜,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外头壁炉烧柴的噼剥声。
我觉得这世上需要假像来麻痹需要被哄的,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小灿。
我静静的立在阴影里,看着苏悦生。
他的模样很古怪,像喝醉了酒,但我肯定他滴酒未沾。也许他太压抑了,小灿还可以大哭大闹,可是苏悦生,却不能像个孩子般无助哭泣。
“七巧,”他喃喃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却停了一停,才说:“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我心中刺痛难耐,像是有人一拳击在我的伤口上,又像是,被利器搅动,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
“爱到不顾一切,明明知道他是骗你,还心甘情愿。”
我勉强笑了笑,可是眼泪却掉落下来,我吸了吸鼻子,放柔了声音,说:“我的事,你都知道。”
他有些怔仲的看了我一眼,缓慢而古怪的点了点头:“我都知道。”
我倒是豁出去了,也许是跟孩子打了这么半天的交道,也许是这几日来身心俱疲,有些话我想都没想,就从舌尖滚落:“苏先生,我是没怀着好意来找你。但也没想占你便宜,你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我就是想弄明白,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么多年你照顾我,我心里感激,有时候扪心自问,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就好比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所以没拿我和别的女人当回事,就跟那些钻石一样,你不在乎,我每回问你要,你随手也就给。可是你心里有人没人,那是不一样的。你要真有真心喜欢的人,我也就劝你一句,别伤她的心了。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在外头有花花草草。这世间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我是运气差,遇见真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你真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拿真心对她,总不算迟。你这样的男人,心动一次不容易,既然动了心,就好好待人家,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对方有意,看着你这样子,也心寒了。”
苏悦生看了我一眼,自己倒先笑了一笑,笑里透着他惯常有的凉薄,他说:“你倒说了几句真话。”
我心中酸楚,脸上却还挤着笑:“我命苦,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语气非常平静,却透着窗外雪光似的寒意:“你跟心上人,好歹两情相悦过,我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可被震住了,他的神态不似作伪,这世间竟然有女人能让苏悦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她是何方神圣,我都觉得……五体投地。
“睡觉去吧。”苏悦生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你也早些睡。”
我看着他走出起居室,客厅壁炉里的火光跳跃不定,他的背影也飘乎不定,映在墙上。被雪光衬着,却显得格外萧索凄凉。
这天晚上我睡得出奇的好,大约是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小灿卧室对面的房间其实就是客房,床很软,床单和枕套都有清洁干燥的芳香,我睡得特别沉,早上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屋子里有点凉。
我穿好了衣服下楼,小灿待在壁炉旁,模样很乖,他的腿上还搭了一条毯子,大约是因为太暖和,他的脸红扑扑的。他见到我十分高兴,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像一只招财猫似的跟我打招呼:“早!”
“早!”
我没有问起苏悦生,小灿却主动的告诉我:“爸爸买油去了,我们断电了,现在是发电机在供电。”
怪不得暖气的温度在下降,不过在烧着木柴的壁炉边还是挺暖和的。我做了早餐,和小灿一起吃了,还玩了一会儿游戏,四周十分安静,听得见积雪从松树上跌落的声音。雪还在下着,小灿趴在窗台上,指给我看松鼠的一家,松鼠爸爸冒雪出来取走我们放在窗台上的小块面包碎片,松鼠妈妈和孩子们在树上等它。还有几只模样古怪的鸟儿在雪地里跳来跳去,虎视眈眈,等松鼠一走,鸟儿就将余下的面包屑瓜分殆尽。
我们两个抵在玻璃上的鼻尖都冻红了,小灿突然欢呼了一声:“爸爸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