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荣紧走几步下了台阶,拱手回礼道:“在下柴荣。里面请。”
柴荣!萧潇瞪大眼睛,郭威义子,赵匡胤义兄,文治武功、英年早逝的后周皇帝。雄心壮志要收复幽云十六州,却在胜利在望时不幸病逝,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连她一个小女子也想为之一哭,为幽云十六州,为他难酬的壮志。
方羽总是含笑听她讲古,从春秋战国到明末清初,看她得意处眉飞色舞,悲愤处慷慨激昂,讲到可能是帅哥的人物就格外兴奋些,叹几声“自古英雄如美人,人间不许见白头”。多少悲欢离合、世事沧桑随她的口水一齐溅出,化做方羽耳中尘埃。
柴荣,也给羽讲过的,记得那是一个雪天,两人在操场上走,当她讲完,羽望着远方白雪皑皑,叹息一声:“这世事……”她只望着他,爱煞他那一刻寂寞的神情,和他未尽的叹息。
萧潇被前拥后护迎到客厅,柴荣摆手让无关的人退下,周围忽然清净不少。客厅很宽敞,正面一扇猛虎下山的屏风,屏风前一套高腿的黑漆桌椅,朱红色的柱子,青灰色的帷幕,墙两边高低不一的家具摆放有序,间或放着一些书籍、瓷器。
两人分主宾坐了,萧潇想着来意,微微有些忐忑,对她的迎接倒是挺隆重,但郭威为什么还不出现,柴荣虽然是未来的皇帝,可是现在她打秋风的对象是郭威,正角不登场,她该怎么开口呢?
有人上来奉茶,萧潇心不在焉端起茶碗,看到碗底细碎的茶末,手不由得顿一下,这个时代的人喝茶总要把茶末也喝掉,可是她嫌茶末梗喉咙,在华山时每次喝茶都留茶底,师父眉眼中全是讥讽,笑她不懂风雅,萧潇连眉毛都不动一根,照旧我行我素,再大的风雅也不值得难为自己。只是现在是做客,公然留个茶底不太礼貌,还是客随主便的好。
抬眼看柴荣怎么个喝茶法,却见他的碗还在桌上。与他视线相交,只觉得他的目光并不锋芒毕露,但温和中透着冷锐,仿佛可以穿透一切虚妄,看到人内心深处的一丝一缕。萧潇微微一笑和他对视,心中不以为然,看吧看吧,脑细胞一死一大堆。难道郭威比师父还神,知道她来打秋风,所以自己不出面,派个人来打发她?太小家子气了。
却见柴荣的眼渐渐变回温和内敛,说道:“萧郎,尊师闲云野鹤,自在逍遥让人倾慕。劳他记挂旧友,也劳你远来河中。可惜义父重病在床,不能亲自迎接你。”
萧潇手微微一颤,郭威生病了?她在街上没有打听到。看情形病情很重?萧郎这个称呼,实在有些别扭。从此萧郎是路人,多不吉利。她穿男装是为了方便,可不是为成什么路人。
暗中嘀咕几句,听柴荣继续说道:“5天前他突然倒地,一直昏迷不醒。河中府的大夫都找来看过,没有人知道是什么病,也不敢胡乱用药。”停顿一下,“世人都说尊师不但道术通神,医术也极高明。” 往下却不再说,只静静望着她。
萧潇听出他的求恳之意,心里一虚,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手捧茶碗发呆。这不是为难她吗?师父医术高明,可她连半吊子也算不上,没有一点临床经验。粗略想想,能引起昏迷不醒的病有几十种,各个系统、各种类型的病都有,一来她诊断不了,二来就算知道是什么病也不会用药。河中府各路名医都诊断不了的病,她能有什么办法。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能带来麻烦的事少沾为妙。
可是柴荣没有恳求,也没有强求,倒让萧潇觉得彻底袖手有些过意不去,记得郭威当了几年皇帝后才死,这次的病就算凶险,大约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她见机行事就是。心一横,把茶碗放回桌上,抬头正色道:“师父的医术我连皮毛都没有学到,但是既然知道郭公生病,总不能袖手旁观。我去看看。请带路。”
柴荣大喜,扶摇子医术虽然高明,却是个有名的事事不关心的人,和郭威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深的交情,只担心他的弟子也学他用天意不可违来推脱,不料这柔弱少年虽然有些为难,却答应的干脆利落。不由得多看他两眼,觉得他容貌虽然柔弱,但眉宇间颇有凛凛英气,心中好感加深两分。
萧潇在路上向柴荣了解一下郭威的发病情况,相关病史,和家族史,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郭威受过很多次战伤,但这次显然不是旧伤发作,平日里身体强健,没有隐疾,家族中也没有人发生过类似的情况。至于其他医生的诊断就多了,肝火上升,外感风邪,肾气不足,痰热毒盛,阳亢血瘀,如此等等,没有一个重样的,也难为柴荣都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