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额上青筋暴出,拼命摇着头,吃力地睁开眼来。他定睛看是如懿,先是惊惶,继而羞愧,掩面道:“皇额娘,是您来看我。”
如懿惊痛满怀,哭道:“傻孩子,为什么这般要强,讳疾忌医!若是早些请江太医来看,也不会如此。”
永琪目中一旋焰火骤然亮起,他沉痛难耐,“皇额娘,是我没有听您的话。”他的眼角沁出一滴浑浊的泪,“皇额娘,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如懿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你是皇额娘一手抚养长大,你我母子,何来错不错这样的话?”
永琪的泪汹涌而出,“我落到今日,全是因为太过要强,不肯听从皇额娘所言,用江与彬医治,以致回天无力。不信皇额娘,是我最大的错处。”
那侍妾临去时添的大约是苏和香,那香气浓郁经久,有芳香除秽之效。香烟袅袅,自芙蓉翠叶白玉炉里飘出。那香气太过沉郁,夹杂着满殿药气,熏得人满眼晕眩。
她逐渐忆起,自从永璂长大,自从永璂得皇帝亲自教导,永琪望着自己的眼神,便再无幼时那般清澈。是她疏忽了,还是过于相信曾经的母子之情。她一直回避着,回避着永璂和永琪之间某种暗涌的可能。
永琪满面是泪,“皇额娘,我知道额娘伤了您的心。她借着您的名义杀了凌云彻,所以您对她不如从前亲密。凌云彻是您的心结。儿子也知道,若不是额娘与皇额娘一直交好,儿子也不能养在您的膝下,视同嫡出。”他喃喃,望着湛青蓝帐顶上绣的百蝠晖春图,最吉利的花样,讨着好口彩。富丽热闹的团花用密密实实的彩线绣成,比着永琪的枯黄委顿,越发眼花缭乱。如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有些晕眩,永琪还在说着,“皇额娘,我自己最明白不过,我只是庶子,若不是大哥二哥早逝,三哥四哥平庸,皇阿玛的眼睛根本看不到我。另一层,我还是占了永璂的便宜,他虽是嫡子,但比不得永琏和永琮尊贵,年纪也小。若他大些,皇阿玛便会顺理成章立了他为太子,我哪里还有一丝希望?”
如懿的舌尖一层层发木,“所以,你是为着太子之位,忌惮了永璂,也疏远了我?”
“皇额娘,我不能不怕,我只是一个庶子,哪怕养在您膝下,也比不得永璂。我也知道,永璂不如我幼时聪慧,可他毕竟是嫡子,皇额娘……”他眼中的火焰逐渐冷却,悲伤中含着无尽的怔忡与茫然,仿佛是迷路的孩童,“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对,皇额娘困在翊坤宫衣食不周,我也未曾尽力照拂,只敢送去香花与檀香,略表关怀,也向皇阿玛表示并无异议,支持皇额娘闭门思过。皇额娘,儿子是不孝,可儿子也知道,因为您的失宠落寞,永璂才不会和儿子有争锋之地。直到皇阿玛封儿子为亲王,儿子的心才放下,可是儿子无福……”
她的泪,滚烫地灼烧着脸庞,“永琪,你便为了这一时的忌惮,认为江与彬是皇额娘的人,所以宁可用别人也不用他,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