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略略一席话,有多少前尘往事夹杂在风烟间扑面而来,迷得如懿隐隐生痛。她听嬿婉哀婉道来,中间无数曲折缘故略去不提,倒成了一个无辜之人,心底不免暗暗冷笑。
果然皇帝静了片刻,伸手扶她起来,语气已然缓和了不少,“你敢不畏人言告诉朕昔日之事,可见心底坦荡。何况谁无幼年一同长大之人,便是青梅竹马之谊,如今疏远了便也罢了。起来吧。”皇帝略一沉吟,扶住她侧身坐了,温声道,“你曾夜雨长跪殿外,伤了膝盖。不要动辄跪着,仔细身子要紧。”
这般话,显然是说与如懿听了。如懿只觉得字字都是尖锐的银针,针针戳心,绵绵密密无止无尽,心中翳闷压得透不过气来。索性她也不理皇帝是否在意,扶着朱漆泥金雕心炕桌坐下。天气尚寒,花梨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赤红火狐皮坐褥,人在其上,总有落入云端的绵与厚。可此时此刻,荆棘丛中步步艰辛,她才体会何为如坐针毡。
可是,她不会怕。因为她是如懿,自幼浸淫深宫的如懿。多少惊涛骇浪,她都看过,都颠沛过,才一路艰难行来。
如懿倏然含笑,颜色却冷,“令贵妃倒是先行把自己撇得干净!”
豫妃默默听了半日,早已不耐之甚,“皇上!臣妾不理令贵妃与凌云彻如何,左右也是微末小事。可臣妾今番胆敢告诉,的确是有人证物证的!”她狠狠咬着唇,闪耀着满脸得色,“那人证便是凌云彻的枕边人,宫女乌雅茂倩!”
皇帝目中一瞬,口气却疏懒了些许,“是么?茂倩是朕赐婚于凌云彻的。她偶尔进宫向朕请安,虽然言语间也有些责怪夫君忙碌不顾家中之意,但如你所说,却是从来没有。”
豫妃立时急道:“皇上,那日木兰围场恂嫔谋刺,凌云彻不顾皇上先救皇后,臣妾已生疑惑。但念及茂倩乃凌云彻妻室,便派人将他奋不顾身之事告知茂倩,也安慰茂倩一切平安。谁知茂倩听闻之后不曾为凌云彻救皇后而喜,反而大哭大闹,语出怨怼。臣妾听闻后更加疑惑,回京后立刻召茂倩入宫细问原委,才知他夫妻二人不睦已久,只为凌云彻心有所属。”
皇帝越听眉头越紧,问道:“茂倩何在?”
豫妃扬眉含笑,急急道:“皇上莫急,臣妾为求万全,已带了茂倩入宫,在外候着了!”
皇帝默然片刻,那沉吟分明有山雨欲来之势,迫得殿内诸人大气亦不敢喘一声。还是嬿婉奓着胆子婉言劝道:“皇上,茂倩固然是御前宫女,但凌云彻也屡屡救驾有功。若要对质,不可光听茂倩一面之词。”
皇帝瞟了立在一旁的李玉一眼,漠然道:“凌云彻何在?”
李玉正听得抓心挠肺,愁肠百结,忽听得这一句,忙不迭道:“皇上,凌云彻今日当值,只还未到时辰,尚在庑房歇息!”
皇帝扬一扬脸,唤道:“庑房近在咫尺,叫进忠去!你先唤茂倩进来。”
李玉心知皇帝如此,是知他与凌云彻私下交好,防他泄露,心底越发不安,只得先至殿门前唤了茂倩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