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见此情形,便好言解围道:“你一路风尘辛苦,又兼饱受惊吓。哀家让人替你在京中整理一个宅子,你与族人且安心住下。过些时日,皇帝会给你一个恰如其分的名位,让你以尊荣之身,回到……”
太后话音未落,皇帝急急打断,心急火燎道:“皇额娘思虑极是,儿子也是如此认为。”他唤道:“毓瑚,你带寒香见入承乾宫沐浴更衣,暂住歇息!”他寻思片刻,似下了极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寒部事宜,朕有许多不明之处。将寒香见带入承乾宫,朕会细细问明。”
如懿听得太后之意,大约是想给香见一个固山格格或多罗格格的名位,或是给个诰封,加以厚待安抚之后再送回本部,如此两下安然,也有些神意松弛。岂料皇帝之语突兀而起,惊得四座震动,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绿筠惊得失色,又不敢看皇帝,只得低着头绞着绢子,压抑喉头即将涌出的咳嗽。忻妃求助似的望着如懿。嬿婉又惊又怒,只不敢露了神色,少不得死死按捺住。太后想要说什么,嘴唇微张,但还是忍住了,默默数着念珠不语。而其余嫔妃,无不色变,默叹。
如懿眉心一动,正欲出言,只觉得手背上多了温暖的沉重。她回首,但见海兰目视前方,平和无澜,只是微微摇首,暗示她不要多言。
如懿胸口一闷,已然抽出了自己的手,稳稳站起,屈身道:“皇上,臣妾忝居皇后之位,不敢不多说一句,承乾宫乃六宫之地,不宜外命妇擅居,还请皇上思量。”
她的话,再明白不过。寒香见怎么封诰安抚都无妨,只要于大局安定有益,她都只会赞成,不会有一丝反对。可若将此女引入后宫,皇帝初见便已神魂无措,若真成为嫔妃,只怕凭空要惹出无端大祸。
皇帝哪里能细细分辨她语中深意,急不可耐道:“奉皇太后懿旨,寒香见移居承乾宫,为承乾宫主位。”
如懿只觉得胸口大震,恍若巨石从天坠落,她却毫无防备,眼见得正中心口,脑中一片白雪纷坠的空茫。而眼前的香见,一味沉浸在哀哭追思之中,全然不懂这道旨意是何意思。如懿极力镇定心神,正色唤道:“皇上,寒氏方才指剑于皇上,此刻就纳入宫中,只怕她心性未驯……”
皇帝一摆手,收起眼底汪洋般的迷恋,口角决断如锋,将众人的疑虑与震惊生生割裂,“不必多言,朕自有分寸。”他起身,欲走出殿外,嬿婉忍不住上前几步,将笑意漫上酸楚而焦虑的容颜,“皇上,您方才说过,要去臣妾宫里看永璐。”
皇帝转首看她,那笑容显得有些敷衍,“朕若得空,就会去看永璐。”他的目光空洞而并无留恋的意味,只有逡巡过茫然失神的香见时,才满溢着温软而缠绵的情味。他郑重嘱咐李玉,“将承乾宫好好打理出来。否则,朕就摘了你的脑袋。”李玉诺诺答应,悄然抹去额头冷汗。皇帝再不多言,阔步离去,将一众目瞪口呆尚未回过神来的人丢在身后。
嬿婉见皇帝三魂不见七魄,手心一阵阵冷汗直冒,滑腻得几乎抓不住绢子。如懿轻叹一声,向着身边的海兰低低道:“皇上他,已经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了。”
海兰轻蔑一笑,“皇上也算见惯天下美女。皇后娘娘且看座下内宠这般多,皇上什么没有见过。今日初见,皇上就这般忘乎所以,皇后娘娘不劝劝么?”
如懿心下微凉,仿佛秋日寒蝉冷露逼仄浸入,“海兰,本宫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模样。本宫……”她欲言,却有无力感深深攫住了四肢百骸,“你看皇上这个样子,本宫说什么,他还听得见么?”
嬿婉从未见如懿这般灰心丧气,想要说什么,却又颓然坐下了。
嬿婉无可奈何,求助似的望向太后。太后并不看她,含了一丝苦笑,“奉皇太后懿旨。你们都在这里,可曾听见哀家下什么旨意?”
如懿满心不安,立刻屈膝向太后道:“儿臣无能,请皇额娘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