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夏天,便随着金玉妍的彻底失宠忽忽而过,漫漫沉寂了下去。
如懿的再度有孕,让皇帝几乎将她捧在了手心里,连太后亦感叹:“皇后年岁不小,这几年接连有孕,可见圣眷隆重,真当羡煞宫中嫔妃了。”
这话倒是真的。大约是璟兕的早夭,又紧接着怀上了腹中这个孩子,连皇帝都与如懿并头耳语,总觉得是璟兕又回来了。而钦天监更是进言,道:“天上紫微星泛出紫光,乃是祥瑞之兆,皇后娘娘这一胎,必定是上承天心,下安宗兆的祥瑞之胎,贵不可言。”
钦天监素来观察天象,预知祸福,皇帝十分相信。且璟兕与六公主夭折后,皇帝也极盼望如懿腹中的孩子能带来更多的欢喜,冲一冲宫中的悲怨之气,故而更是大喜过望。这样的爱宠和怜悯,让皇帝待如懿如珠似宝,若非有紧急朝务,必定每日都来陪如懿用膳说话。
如懿虽不十分相信钦天监的喜报,总以为有几分阿谀奉承讨得皇帝欢心的意思,却也不愿说破,只是一笑而已。
宫中都沉浸在中宫有喜的喜庆之中,浑然忘记还有金玉妍这个人了。
秋风飒飒,红叶落索。寒霜满天,霰雪如织。
乾隆二十年的初冬,十一月,小雪初至。
如懿的月份已经很大了,眼看着临盆之日逐渐近了,人渐渐慵懒,身子也越发笨重。翊坤宫中早已让人挖好了喜坑,如懿的额娘也进宫来陪着。而六宫之人,也是日日前来陪侍。当真是门庭热闹,连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这一日,江与彬来请了如懿的脉,如懿斜靠在床上,慵懒的姿势让人想起夏日碧波池中盛绽的莲花。
江与彬道:“孩子在腹中一切都好,娘娘月份渐大,起坐间要小心。尤其这几日下雪了,出门格外仔细脚滑。”
容珮抿嘴笑道:“江大人总把咱们奴婢该当心的事都说了。”
江与彬笑道:“家中惢心总这么惦记着娘娘,所以微臣多嘴了。”
如懿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含笑道:“都生了两回孩子了,自然什么都懂了。倒是难为你们惢心惦记着,如今自己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还只为本宫操心。”
江与彬道:“惢心伺候了娘娘小半辈子,哪有不上心的。这些日子下雪,她腿脚不方便,不能来给娘娘请安,就只在家埋头做小衣服呢,希望能进献给娘娘腹中的小阿哥。”
殿中供着一溜盛开的水仙,盆盆花瓣十余片卷成一簇。花冠由轻黄颜色慢慢泛上淡白,映着翠绿修长的数百叶片,便称“玉玲珑”。此时水仙被殿中铜火盆中的银炭一醺,花香四溢,宛如甜酒醉人。
如懿笑吟吟道:“你说是小阿哥,齐太医也说是小阿哥。真就这么准么?”
海兰笑着道:“不止太医这么说,这回连钦天监也开口,说皇后娘娘这一胎是祥瑞至极的福胎呢。”
如懿拂一拂身上盖着的桃紫苏织金锦被,被面上用银线彩织着和合童子嬉戏图,映着樱桃红锦帐上瓜瓞绵绵的花色,一天一地都是花团锦簇迎接新生的欢喜。连素来衣着素雅的海兰,鬓边亦簪了一朵胭脂红色重瓣山茶。如懿看着那金黄纷叠的花蕊,含着笑暗暗寻思:这一枝品种算是“赛洛阳”,还是“醉杨妃”?
都不要紧,左右都是喜悦的红。
忻妃无限羡慕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如懿的肚子,眼里有晶莹的泪光:“还是皇后娘娘的福气最好。臣妾想,这是五公主又回来了。”
如懿看着她,不觉怜悯,温柔道:“你放心,六公主还会回来的。本宫入宫多年,才有如今连连有喜的福分。你还年轻,福报会更深的。”
忻妃闪过一丝喜色,旋即切齿道:“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相信福报,更相信报应。”她快意地道,“听说金玉妍病入膏肓,快不成了。”
如懿颇有些意外:“病入膏肓?本宫怎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