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黄昏暗下来早,夜色朦胧如纱,和着最后一道明紫霞光,将阿哥所披拂于沉沙般暗金之色下。窗外的梨花开到盛极,只消一场春雨,便可断送了最后的繁华。偶尔有风吹过,拂动满树雪色芳菲,花影沉沉欲坠。
玉妍在阿哥所外徘徊许久,苦于不得进殿,正巧绿筠经过,她也不理会,别过脸只作不见。
倒是绿筠却不过情面,先唤了一句:“嘉贵人如何在这里?”
玉妍草草行了一礼,倔强道:“纯贵妃娘娘可要指责嫔妾擅自离宫?皇上是责骂嫔妾,让嫔妾无事不得离宫,可嫔妾的九阿哥体弱不安,嫔妾也不能来阿哥所看看么?”
可心不忿道:“嘉贵人曾经也做过贵妃,协理六宫,自然知道祖宗规矩。探望阿哥有时日安排,不是凭谁想进阿哥所就能进的。”
绿筠忙按住可心道:“嘉贵人,伺候九阿哥的嬷嬷是一直跟着你的,想来对九阿哥也会精心照料,你安心就是。”
“奴才嘛,都贱!”玉妍瞟着可心道,“一日不打不骂就要翻天了,离了启祥宫,没有我盯着,哪里还能照顾好孩子。”接着,玉妍冷笑道:“纯贵妃也是有儿女之人,虽然自己的孩子教养不善,也不必这么对旁人的孩子。要知道,若是对孩子关心不够,来日还不知养出什么黑心种子来呢。”
绿筠凡事好性,却最听不得指摘自己孩子的话,一时如何能忍,讥诮道:“嘉贵人这话说得不错!要是为娘的其身不正,的确是要报应在孩子身上。本来这个时候,九阿哥是该养在您身边,不必这般受苦吧!”
玉妍气得面红耳赤,正要辩驳,刚巧古董房的掌事太监送了东西过来,见了绿筠忙趋奉道:“纯贵妃娘娘万福金安,嘉贵人安。”
可心道:“嘉贵人一味只会讥嘲旁人,自己却什么都帮不上。若不是有小主操持,九阿哥只怕连些安枕的玉器都得不上。能指望嘉贵人这位额娘做什么呢?”
玉妍见来人多了,也不便久留,气哼哼道:“别假惺惺的!你的所作所为,真以为我不知么?”说罢,便拂袖而去。
绿筠连连苦笑:“我都知道收敛本性,为了孩子安分守己,嘉贵人这般性子,可怎么收场呢?”
可心道:“人在做,天在看,由着她去吧。小主就该告诉皇上,嘉贵人擅自出宫,顶撞小主。”
绿筠抚了抚鬓角,摇首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何苦与人为难。也是可怜她为人额娘的心肠吧。”说着,便也由可心扶着去了。
古董房的掌事太监便把一应的玉器瓶罐送进了九阿哥房中,在他枕边的紫檀长桌上罗列排好,叮嘱了乳母道:“这是纯贵妃吩咐的,玉器都要放在离九阿哥近的地方,以作宁神安枕之用,可别错了地方。”
乳母们因着玉妍失宠,对九阿哥也没那么上心,嘴里答应着,身上却懒懒的。到了夜间时分,乳母们愈加懈怠,其中一个陈嬷嬷道:“太医说九阿哥喝不下药去,那药太苦,九阿哥一喝便吐,便让我们喝了化作奶水喂给九阿哥。”
另一个李嬷嬷道:“那药比黄连还苦,九阿哥的舌头怕苦喝不下,咱们的舌头难道就不是人的舌头了?我喝了一口就悄悄倒了,阿弥陀佛,喝了一碗蜜都还缓不过劲儿来呢。”
陈嬷嬷笑道:“原来姐姐和我一样。其实不就是伤风,盖严实点就好了,吃那么多药也没用。”正说着,九阿哥又嘤嘤哭起来,陈嬷嬷厌烦道:“早也哭晚也哭,总没个歇着的时候。他没哭累,咱们倒先听累了。”
李嬷嬷摆手道:“罢了罢了,还是看着些吧。嘉贵人那个爆炭脾气,要听见了又以为咱们苛待了九阿哥呢。昨儿上午来见九阿哥瘦了,又责骂了咱们一通。”
陈嬷嬷冷笑道:“她还当自己是嘉贵妃呢,如今可是嘉贵人,差了一个字就是天差地别了。每次来都打鸡骂狗的,我瞧九阿哥就是摊上这么个额娘才落得这个地步。”说着,她打了个呵欠,“晌午哭得我睡不好,我去后头睡一会儿,你先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