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睛微睁开道缝,一会,视线内暗无天日,一会,却又被什么给灼烫的厉害,傅染的轮廓逐渐在明成佑眼里模糊,他呼吸越来越困难,眼里的,心里的,都在逐渐远去。
对不起。
他张张嘴,却发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明成佑这才知道,原来即将死去是这样的感觉,傅染的头发衬在他脸颊处,他想抬起头,下辈子,如果下辈子认不出你的话,傅染,你还会等我吗?
耳边呼吸声急促,傅染赶紧转过身,明成佑已经闭上眼睛。
恍惚中,感觉到有人使劲推他的肩膀。
“成佑!”
明成佑想说,他拖得太累,尽管心里是有遗憾的,他说要撑到孩子出生的时候,可是没有办法,他真的撑不过去了。
身体仿佛被丢入置满水的容器内,充足的空气被剥夺干净,明成佑握紧的手慢慢松开,傅染抱起他上半身,看到他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悲伤溢满胸腔,似要一寸寸将她撕裂。傅染仰起头,那一声嘶吼压抑在体内得不到爆发,她猛然感觉到腹部有种刺痛袭来。
明成佑当夜被送入医院。
抢救室的灯再度亮起,傅染站在门口,心里除去绝望之外什么都没剩下。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今天似乎特别猛烈,紧紧闭起的门,犹如要将两人隔在生与死之间。
病危通知书下来,尽管不是第一次,傅染却急得丢了神。
李韵苓和明嵘随即赶来,傅染靠着墙壁动也不动,李韵苓走到她跟前,“怎么好好的又犯病了?”
傅染怔怔出神,明成佑第一次进抢救室到今天,何曾好好过?
“妈,没事的,我们在旁边等等。”明嵘走过来,手臂环住李韵苓的肩膀。
“是不是你又让他受什么刺激了?”李韵苓却站在原地不动,傅染抬起眼帘望向急救室的红灯,心急如焚,李韵苓被明嵘搀扶着坐到椅子上。
萧管家也在旁边劝,说明成佑这么多次都挨过去了,这次也会吉人天相。
傅染闻言,蓄满眼眶的泪水忍不住淌出来,她微弯下腰,掌心按住胸口,里面有种被一道道凌迟的痛,明成佑说,傅染,我爱你,原来真的是在跟她做最好的告别吗?
急救室的门被打开,李韵苓起身走过去,“主任,成佑怎么样了?”
主任叹口气,摘下口罩,“情况很不好,这次可能没办法了,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李韵苓神色怔愕,“难道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心脏已经不能再负荷任何外力,唯一的办法是马上做移植手术,可方才再次联系各大医院,仍然没有合适的供体,韵苓,我们尽最大的力了。”
李韵苓伸手握紧主任手腕,“不管怎样,你都要把他救回来,哪怕再这一次也好,我们会想办法的……”
傅染站在靠近门口的角落,明嵘抱着几乎要崩溃的李韵苓,萧管家也在七手八脚地帮忙,一个个人影褪去,一幕幕场景褪去,谁也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傅染。
仿佛隔在她跟明成佑之间的门也不见了,她甚至能看到明成佑躺在冰冷的抢救台上,全身插满管子,检测器只显示出微弱的生命体征,曲折的波线随时有被拉直的可能。
傅染捂住脸,身子往下滑,光可鉴人的地砖倒映出一张苍白无神的脸。
她两条腿伸直,手掌撑在身体两侧,身子浸入冰窟一般觉得冷。
主任重新回到急救室内,就像李韵苓说的,只要能抢救过来,哪怕是勉勉强强有半点生机都不能放弃。
傅染感觉到肚子内传来轻微的抽痛,不明显,她强撑着站起身,包里手机突然响起,傅染拿起一看来电显示。
是傅颂庭。
她圆睁着眼睛倒抽口冷气,此时已经是凌晨,傅颂庭从来不会这么晚给她打电话。
傅染只觉绝望灭顶,有种祸不单行的痛注入心间,她手指颤抖按住通话键,嗓音被棉花堵住似的来不及说出话,那边,傅颂庭焦急的声音已然传过来,“小染,你妈妈不行了!”
傅染手臂无力地垂在腿边,眼里面溢满破碎的晶莹,她向前走了步,忽然失声痛哭。
明成佑第一次发病和范娴被推下楼梯生死不明的当口,他们就被送进了同一家医院。
而今,又是在相同的医院,一个告诉她,她的丈夫不行了,另一个又告诉她,妈妈也没救了?
傅染身子摇摇欲坠,喉咙口干涩地涌出腥甜。
她手掌撑住墙壁,一步步向外走去。
李韵苓擦拭眼角,余光睇到她走出去的身影,“成佑都这样了,你还要去哪?”
傅染耳朵内听不见旁的话,脚步僵硬向前。
李韵苓难掩悲痛,“人心隔肚皮,知道成佑不行了,就想着赶紧为自己做好打算。”
傅染来到范娴的病房门口,傅颂庭垂着头一动不动站在外面,她嗓音沙哑,“爸。”
傅颂庭抬头,满眼血丝,“怎么这么快?”他望向身后,“就你一个人过来的?”
傅染捂住嘴,强忍着,几经哽咽后才开口,“医生说,成佑可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