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在她不想留的时候又几次三番阴差阳错留了下来,范娴信佛,相信因果轮回,傅染也信。
明铮追到这来问起她的事,无非还是放不下,当时一个狠心丢下她和赵澜,心里对傅染说不上恨,到底还是跟以前不一样的。
爱和不爱,单从明成佑身世的这件事上就能分个清清楚楚。
“哥哥,我已经不值得你再花费心思在我身上,你也别再怨恨她,说到底,她是不知道你才是她的亲生儿子,老爷子二十几年前做出来的决定,伤害最深的其实是她。”
明铮狭长的凤目紧阖起,神色藏不住痛苦,“小染,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不懂。”
“还有赵伯母,你也别怪她,她心里同样不好受,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孩子有个好前途而从身边离开二十几年呢?同样是被欺骗,如今真相大白,却是因为亲生骨肉即将分离,这种痛……”
傅染喉间哽住,她原想说,这种痛,我们是体会不到的。
可心里早已痛得百转千回,伤口分明在泣血!
明铮抬起眼帘盯向不确定的某处,“体会不到是吗?”他猜出傅染没有说出口的另外半句话,“当我知道我的身世后,我这才明白,我被人说成私生子指指点点,受尽李韵苓排斥和冷眼,全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亲手颠覆我和明成佑的人生,为他铺好一条康庄大道,如今他临到死,我妈天天往医院跑要认回他,李韵苓又坚持她的儿子只有一个。傅染,在这场他主导的游戏里面,我又算什么?”
傅染全身都是无力感,这不是选择题,没有答案。
明铮驾车飞速离开,她半晌后方收回目光。
走到客厅内,新请来的管家不过30左右,精明干练的模样,傅染走过去把她介绍给陈妈,“陈妈,这是周管家,以后家里的分工不变,我妈现在需要人照顾,事情也会越来越多,你跟周管家好好相处。”
“小姐,我会的。”
傅染来到范娴的房间,傅颂庭已经将她放到床上,陈妈跟进来帮忙,傅染看到房间角落堆放的一个盒子,她走过去,打开看到很多折好的元宝。
“夫人本来过两天要去含山寺烧香,最近一直在准备。”
傅染蹲下身,看到还未折完的半叠锡箔。“陈妈,你到时候陪我去一趟吧。”
含山寺位于迎安市市区内,每逢日子香客便人山人海涌上山,据说山脚下能看到半空中烟雾袅袅的奇观,傅染和陈妈来到寺内,进香还要排队,手臂粗细的香烛摆在佛像跟前,源源不断袭来的热浪烫的每个香客脸颊通红。
通体铮亮的佛像有几十米高,傅染虔诚上前,双手合十后下跪磕头,她一步三叩首向前,手掌撑在粗粝的地上,额头碰触到砖面,等她跪在佛像跟前时,眉心中央已经全部通红。
傅染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她从未想过的庄严和严肃令她对眼前的佛像心生敬畏。
陈妈安静地陪在边上。
跟前的火盆旁边摆满傅染连夜来折好的元宝,她没有假手他人,都说拜佛要的是诚心。
双手十指紧紧贴拢,傅染眼睛被香烛熏得几乎睁不开,过了会习惯后这才好些。
她也总算懂,范娴为什么会信佛。
有了信念,心里才有希望。
傅染合起眼睛,菱唇动了动。
她想要祈求的,真的很简单。
“让他活下去,我们可以相忘,佛说,五百次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宁愿我们不曾认识过,我现在撇开可好?”傅染感觉到眼眶内温热,酸涩胀痛,“我会过好我自己的日子,让他忘记我也让我忘记他。”
傅染其实明白,明成佑选择了一种无可挽救的方式去摧毁她的爱情,他毁灭的彻底,他们之间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她过的幸福,他便能走得安心。
她越是过得好,他才越更好。
傅染流着眼泪看向高高在上的佛像,“都说会有奇迹发生,我可能贪心,我想要两个可以吗?一祝我妈尽早醒来,二祝明成佑顺利走过这一关。如果需要交换的话,我用我下半辈子的幸福,可好?”
于她来说,她的幸福已经止步于那一晚,傅染不过27岁的人生中,再也达不到花开绚烂璀璨夺目的那种程度。
她虔诚地弯腰,重重将额头砸在地上。
起身时,出神地盯着在砖面漾开的泪花,她不知道她的祈祷能不能有效,她至少把以后的幸福都赌出去了。
傅染拿了香点燃,然后开始化元宝。
呛人的烟味刺激得她眼睛酸涩无比,感觉像是要瞎掉似的,傅染跪在地上,把所有折好的元宝都化干净。
她让陈妈给了不少香钱。
又去别的地方拜了拜,傅染走出寺庙时同李韵苓和萧管家不期而遇,萧管家目光自二人间逡巡,最终还是没开口。
李韵苓穿着素雅,脸上画着淡妆,但眉宇间的憔悴和疲倦遮掩不住,她目不斜视走向前,傅染把路给她们让出来。
一辆香槟色的豪车停在寺院不远处,王叔目光自内后视镜中小心翼翼看了眼后座的男人,“三少,您还好吗?”
明成佑正闭目养神,额前碎发略长,薄唇抿紧后微扬,“王叔,我还没有虚弱到不能坐车。”
王叔闻言,心里微微一松。
李韵苓坚持要来含山寺上香,倘若是过去,明成佑说什么都不肯陪着的,这次李韵苓跟他说过后,他却没有拒绝。
也许在生命面前,能够试的,他都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