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摆手。
“苏念锦,我没别的意思。是老黄手里新进了一批货,给你带了一份,打算一起吃个饭,顺便给你介绍几个大客户,你不是一直在愁客源的事吗?”
我低头挣扎了半天,但也知机会难得,最终还是利益一方占了上风。
“什么时候?”
“这周末晚上六点,海鲜大酒店。”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冲我点了下头,率先走了出去。这时正好有同事从卫生间里出来,怪异而暧昧的眼神巡睃了一圈,没说什么,但估计明天又会有一堆流言蜚语漫天飞舞。
果然第二天刚来,就听到四处都是我和老总在卫生间窃窃私语、脉脉含情相对的传言。我真的很佩服这帮人,我觉得他们很有当狗仔队的潜质。
就这样平静而又不平静地到了周六,我穿了一件很正统的衣服过去,把自己全身上下包得严实,不过也不失艳丽。
到了那,大家仍是先喝酒,活跃活跃气氛。
吃到酒酣耳热间,黄总才开始提材料的事,说是德国货,难得的好质地,不过要先拿八十万元钱作为押金。
我看了看张董,见他皱着眉,逡巡着道:“老黄,有我在这做担保你还不信?这么做也太见外了吧,之前你可没说这事。”
“唉,张董,你我还信不过吗,咱俩什么关系啊。只是这生意场上也有生意场上的规矩,这你该清楚。再说这批货是真好,我到时再给小苏牵线,多提供点客源,还怕这钱赚不回来吗?”说完他看着我,“怎么样,小苏同志,有没有这个决心狠狠赚它一笔?”
我的内心翻腾不已,最后干脆站了起来,将倒满了酒的杯子递给他。
“黄总,押金我可以给,不过最多五十万,再多我没有。”
黄总见我态度坚决,又看了看张董,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看你是老张的朋友,五十万就五十万吧。”
“这杯我敬您,以后还要劳您关照了。”
“好说好说。”
一顿饭吃得和乐融融的。
第二天我就把钱给了黄总,他点了点,“那批货我下周就给你送去。”
“那就麻烦黄总了。”
又说了几句场面话,我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突然觉得这上海的空气也不错,不是那般干躁,天也格外的高阔,就连走在路上的感觉都好像飘起来一样,眼前到处是阳光,似乎过不多久我就可以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至少通往成功的那条路清晰了很多。回去时我忍不住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我的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退休职工,没多大权力,但福利不错,也不用我操什么心,而经过以前那档子事,我妈的那颗野心也被磨平了。两个人虽然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尴尬期,现在也算是趋于平静。平日里我都不太习惯跟家里说些不好的事,有什么都自己扛了,不过发生些好的事情时总是想第一个告诉他们。毕竟都年纪大了,只要我好他们就好,我开心的事,他们听了就比我更开心。老了,日子越发平静了,也没什么盼头,所有的盼头就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
“妈,我今天谈成了一笔大生意,过不久就能赚不少钱。”
“那生意牢靠吗?啥生意啊?你可别被人骗了。”
“不会的,是我老总的朋友介绍的,相信你姑娘,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
“你俩身体最近还好吧?”
“没什么,都挺好的。你爸自从那次发病到现在说话还不大利索,总是剪一些报纸上贴的那些小广告,买一大堆的药,那药你也不是不知道,副作用大得很。”
“那你怎么不和他说说啊。”
“说了,没用,你越是说他越是以为你怕给他花钱。没用,他那人你还不知道?”
“行了,我知道了,哪天我找机会和他说说吧。”
“你最近怎么样?在上海一个人还行?都说那地方排外,没受什么委屈吧?”
“没呢,我在这可好了。这地方比T市还繁华,人也都热情,这里晚上的夜景特别棒,到外滩走一遭就感觉一天的烦恼都没了。”
“那就好。行了我得去做饭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有啥事都往家里打电话,我看到号就给你拨回去,长途挺贵的。”
“妈,不用啊,你女儿别的不行就是能赚钱,这点钱没事。好了,你做饭吧,我也去忙了,拜。”
挂了电话后我去银行给我妈银行卡里打了五万元钱。本想多打些,怕她问,反正老两口也不缺啥就先打这些吧,等这笔生意挣了后再多给他们些,那时也有了理由。
可惜我把一切想得太好了。黄总的家具公司早就不若表面看上去的那样风光,再加上他去澳门豪赌那一把据说损失了上千万,这次回来就是想卷走一大笔钱逃到国外的,我的那五十万不幸也成了其中的一笔。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看报表,正在欢喜地构思着接下来该怎样干,预算着那些利益,所以听到消息后我足足愣了好几分钟,只听到桌子上的表在我耳边哒哒哒地响着,然后不管不顾地直奔张董的办公室而去。
我没敲门,砰地就推了开来,里面企划部的经理正在报告事情。
张董见我进来了,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那我先出去了,张董。”那人临走时回过头来看了看我。
“这是怎么回事?啊,黄总的事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口气很不好,这句话简直是吼出来的。那是五十万啊,我一辈子简朴惯了,虽然这钱来得容易,但我从来没舍得多花一分,我始终想着要靠这些钱打拼出点什么,然后留下属于我自己的钱,而非秦子阳当初砸给我的。
我会成功的,我一直这样坚信着。即使我到了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看着人家的脸色,听着那些如同外文一样的话,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自己缩在那不大的小屋中紧紧地搂着被子,被一条陌生而又孤单的绳子死死地绑住,却依然觉得前景会是光明的。但此刻,我觉得自己是多么愚蠢。
张董面色为难地看着我。
他说:“小苏,你先冷静一下。”
“冷静个屁,五十万就这样没了你让我冷静什么冷静!”
“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老黄是我半辈子的朋友了,我也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事来。”
“别跟我说这些事儿,没用!张董,我是因为他是你朋友才这么放心地交出那五十万押金的,如今他卷着款跑了,你让我怎么办?”胸口那把火越烧越旺,燃得我说话都在颤抖,嗓子被灼烤着,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于是每个音都在颤抖。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他站起来走向我,双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用力地压了压。
我抬头看他,看到他的眼睛异常幽深,胸口的愤懑顿时舒缓了很多。
“张董,我一直信你,也把你当成知己、朋友,希望你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哐当。
门被我拉开,又用力地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