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想让他痛,越痛越好。”
“可……”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程姗,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该清楚。这辈子我第一次这样爱一个人,爱上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些道理都是狗屁。当他对我说不要像条狗似的在那乱吠我就想捅他一刀了,我不会捅死他,捅死他我还得陪葬,再说我也下不去那手。但我不想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痛,痛得再狠再入骨都只是我一个人的事,等我离开了,过了几年他可能连我这么个人都不记得。我也不会自杀,真自杀了他也不见得对我就有什么不同,没准还会上门来羞辱我一番说我自讨没趣。下次他们那伙人聚在一起时,我就成了一个可以拿来炫耀的痴情靶子,当作笑料被提起。我不想,至少他也要痛一次我才甘心。”
“可是孩子……”
“孩子……”我抚过自己的小腹,表情瞬间变得僵硬,握着杯子的右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本来一直没有想流泪的感觉,这时泪水却涌满了眼底。
“孩子……是我对不住他。”再也抑制不住那股哀伤,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我环住自己的小腹,哭得悲恸而哀伤。
肩膀抖动,心口有大量绝望的哀寂漫过,最后都随着眼底的液体缓慢流走。情绪平静后,我看向远处那蔚蓝的天空,蓝得清澈,蓝得让人畏惧。
“孩子,其实是我主动放弃他的……是我不想留他。”
程姗愕然,惊诧地看着我。
“怎么会,不是活活被秦子阳踢掉的吗?”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曾经孕育过一个生命,又被生生剥离开来。
“程姗,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秦子阳那时候并不知道我肚子中有了孩子,那种情况那种角度,他踢向我的肚子其实我是有所预料的。我故意拿着刀慢慢地走过去,故意让他有所防备,我是故意舍弃这个孩子的。你知道吗?其实是我杀了他,是我。”我的声音很轻,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揪着旁边的床单。
“苏念锦,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说些什么?”程姗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神情比我要狂乱得多。
“我没说什么,我只知道这个孩子他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私生子的身份不好受,而我一个人带他更是难。我也不痴想所谓的母凭子贵,以为有了孩子就能上门威胁什么的。与其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不如让他早些投胎做人的好。”说到这我的眼底已经全是泪,却拼命地咬着牙,不让它流出,然后装出一副漠然的样子。
“可是咱们可以打掉啊,你知道你昨晚有多吓人吗?你全身都是血,就像是从血海里捞起来的一样。要是来得晚些,也许你这辈子都不能怀孕了。”
“我有些累了,想睡了。”说完我便不再说话,掀开被子盖住脸,像死了一样地在那趴着。
程姗叹息了半晌,悄悄地走了出去。门带上的那一刻,我抚住自己的肚子,咬着被角无声地抽泣。我心里怎么会不疼呢,其实那里的伤远比腹部的伤更让人痛。
我在医院足足躺了三天。秦子阳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盯着棚顶看,那上面有一只蜘蛛在不厌其烦地一圈圈拉着网,有昆虫从上面经过,被网裹住,再也无法逃离,就像是曾经的我,被一张情网给牢牢困住,不痛彻心扉就不会觉悟,总是留有希冀,痴傻着。
感觉到有人在凝视我,目光迫人,似乎要把我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我转过头,就看见他在我面前。他手上正绕着一条长长的绷带,脸色有些苍白,嘴角紧紧地抿着,一张脸看起来格外的沉凝、严肃。
他就这样站在那儿,也不说话,立得像是一根电线杆,不过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有魅力的电线杆。呵呵,都这个时候了,我仍是无法否认他自身的魅力。
秦子阳,他真是棵罂粟。
“苏念锦,本来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他终于开口了,嗓音沙哑低沉,似乎是太长时间没有开口,已经钝了,如今却是在那钝了的声线上硬拉出一条缝儿,破碎的声音硬从那缝儿中费力地挤了出来。
我始终面无表情,我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既然是本来,就代表他现在已经决定放过我了。
果然,他定定地盯着我看了好久,涩然地开口,“你怀孕了你自己知道吗?苏念锦,你自己知不知道?”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是话语显然已经透露了他那并不平静的心绪,那一声“你自己知不知道”像是嘶喊,又像是质问。
“知道。”我说。
“那我踢你时为什么不躲?你是不是想让我亲自杀死自己的孩子,看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被我活活踢死你才甘心?”
“我躲不开,秦子阳……”我望着他,面色凄然,“是你踢掉的不是吗?是你杀了我们的孩子,也是你让我流了血,你认为你有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他不说话,左手有些颤抖地垂在一边。
“算了,孩子本来也没打算要留,这样也好。这一刀我记住了,昨晚所有的事对我来说都是噩梦,从此以后,你我再无瓜葛,我也不会再追究你。就这样。”
“等等……”
他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我,等着我开口。
“再见。”我努力地让自己笑起来,却发现有时微笑是这样艰难的一件事。
他的神色暗了下,眼光一闪,垂下眼帘,却什么都没说,留给我一道冷漠的背影,一如之前很多时候一样。
几天后我出院了,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把工作辞了,秦子阳当时在香港开会,我就直接找到于副经理那儿。
“进来。”男人低头批改文件,见是我,忙笑呵呵地道。
“哟,小苏啊,怎么样,身体好些没?来坐……”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听说是阑尾炎。那天我还寻思这阵子怎么没见到你呢,听她们说才知道原来是得了这个。我一直想抽个时间去看看,不过这几天忙得分身乏术,唉,累啊,呵呵。”
“让于副经理挂心了。”说完我把辞职信递了上去。
“这什么?”于副经理纳闷地打开信封,一看脸色立马变了。
“这怎么回事?小苏啊,到底发生什么了,竟然弄到要辞职?有什么不愉快的和我说,我肯定帮你解决,但辞职可不行。”
“于副经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没什么不愉快的,就是突然觉得有些累,再加上父母年纪也大了,想回到他们身边去。”
“可以把父母接过来。再说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你已经干到市场部经理了,这不容易啊,你可得想好。”于副经理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导。
“我心意已决,于副经理您签个字吧。”
男人面色沉凝,食指不停地敲着桌面。
“这可不行啊,大家都知道……咳咳,我的意思是还是等秦总回来再决定吧,你这封辞职信我先压着。”
“可是……”
“我突然想到我有个会议要开,你先忙去吧。就这么定了,一切都等秦总从香港回来再做决定。”
我见他这样,只好作罢,转过身走了出去。
隔了一周秦子阳飞回来了,不过这回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一个女人。公司里都传是他的新欢,据说两个人小的时候是一个大院的,后来随着秦子阳父母的远调以及那女人全家移民才渐渐分了开来,不过也算是青梅竹马,身份背景亦是匹配。
而我呢?最近几天总是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探究眼神,就和我刚成为秦子阳的女人时一样,那些或是鄙夷或是玩味又带着些许讨好的姿态,如今除了最后一点变成了讪笑和落井下石外,其他倒是没变。
“麻烦把这个打印一下。”我把手头的资料交给打印室的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