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故作镇定地安慰她们,一边流着虚汗,一边做轻松状地说,多大点儿事呢!看我的!你们这俩蠢蛋!
说完,我直着脖子伸长了脚,试图将门给推上——但是,残酷的事实证明,我也不是英雄啊——在我的脚刚伸到门边,感受到了那丝凉飕飕的小风后,我的思想,就认为我的肉身已经掉下去了。(我的思想一直具有这么一种“前瞻性”的品质,这在后面很多事情中都要讲到。对于我这极具前瞻性的思想,在此就不做赘述了。)
你想,我的思想既然认为我的肉身已经掉下去了,我能不悔恨交加吗?我紧张过度地以为自己已经从高空开始做自由落体运动了。
我想,完了,我还没写遗书呢!就是没写遗书,我也要好好诅咒一下将我害死的姚麦乐和黄小诗。所以我就“一边从高空坠落”一边诅咒她们,将自己心里原本藏匿着的鬼话都说了出来——我说麦乐,我死了,一定保佑你嫁不出去!一定保佑你在酒吧“卖唱”时,被公安叔叔给“和谐”了!一定保佑你天天遭遇色狼、跳蚤、臭虫、蚂蚁、啄木鸟!还有你,黄小诗,其实我最看不惯你,总是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跑到我和麦乐这里讨同情!其实你莫春大娘更应该被同情!我鄙视你!好吧!我诅咒你也嫁不出去!你也天天遭遇跳蚤、臭虫、蟑螂、毛毛虫!
最后,还是麦乐和黄小诗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声将我从“思想的前瞻性”中拯救了出来。睁开眼,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还好好地坐在摩天轮上,而且摩天轮已经到达了最高处。只是,我左脚上的“巴依老爷”已经飘摇下了摩天轮,直直地扑向了地面。
02黄小诗发间的疤。
嗯,是的。我之所以会永远记住这一天,2005年的5月5日。
就是因为我丢失了亲爱的“巴依老爷”。
“巴依老爷”是我左脚的拖鞋,我的右脚是“阿凡提”。这双鞋子是我从双湖路上一个摆摊的老太太那里买到的。
本来,它们是两双拖鞋的。一双是一对“巴依老爷”,一双是一对“阿凡提”。
当时,我的思想比较与时俱进。我想,现在都是和谐社会了,既然一切以和谐为原则,那么,巴依老爷和阿凡提一定不能再是死对头了,他们一定要相亲相爱,一定要和谐在一起。
但是,摆地摊的胖老太太坚持,这鞋子若是分开了,就不好卖了,死活不肯将“巴依老爷”和“阿凡提”搭配给我。
当时黄小诗很小声地提醒我,可以一起买下来的。我说,四只拖鞋我怎么穿啊?两只穿脚上,两只穿手上,你当我爬行动物啊?
黄小诗脸红了一小下,很不好意思地纠正我,哎,莫春,你不知道吧,爬行动物不穿鞋子的。
我白了一眼在我面前故作聪明的黄小诗,说,我知道了,它们不穿鞋子,它们穿袜子!说完后,转过头来,继续做老太太的工作。
那一天,我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同老太太一直从下午六点聊到晚上九点。黄小诗就很斯文地站在我的身边,虽然她有几次都低声嘟哝着要早点回家,但是都被我无情地拒绝了。我说,你要走,你就自己走吧,我得买下“巴依老爷”和“阿凡提”!黄小诗又担心我磨蹭到天黑,独自回家不安全,所以就一直可怜兮兮地站在我身边,等我给老太太洗脑结束。
我语重心长地跟老太太讲,我要错开买这两只拖鞋,是基于“社会和谐”来的。社会和谐啊,不起争端啊,不要矛盾啊,息事宁人啊,美化绿化啊。经济发展要和环境污染和谐啊,所以,“阿凡提”得和“巴依老爷”先和谐了。你不同意他们俩和谐,你就是反对社会和谐,反对社会和谐在你们年轻时的那个年代里可是很严重的问题……
老太太最终眼含热泪地被我和谐了。
从此,“巴依老爷”和“阿凡提”相亲相爱地“和谐”在一起了。
据麦乐说,黄小诗那天也因为等我,回家晚了,被她后妈给“家法和谐”了。我问过黄小诗,那天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她后妈又欺负过她。
黄小诗突然很莫名地哭了,鼻子红得像匹诺曹,嘴巴里却一直说,没有啊,没有啊,她没打我。
我当时还特别鄙夷地嘲笑了她,我说,你的眼睛简直就是承包了自来水公司,资源也太丰富了吧?你也不能说起你后妈你就哭啊。算了,既然她没打你,你也就别在我面前哭了!好让人烦躁的!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那天,黄小诗的后妈的确“家法和谐”黄小诗了。因为黄小诗的躲闪,她便狠狠地揪住了黄小诗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