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于今昭出生将近100年前的故乡是什么样?今昭想当然不清楚,只是身为太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脊骨来了下酱汤,这点儿淡定还是有的。
啜着手里的汤,太岁咂摸一下,这汤里有乌鸡的味道,还有西洋参、枸杞、桂圆、姜片以及绍兴黄酒,且这酒是先把乌鸡泡了去腥的,而是直接兑在汤里,手法粗,幸好食材都是顶尖儿的,吃着倒也鲜美,只是时不时舌尖上冒出来的黄酒味道,有点熟悉。
陈清平知道今昭属于有点血淤的体质,因此每逢三灾六病,煮的药膳补汤里,都会加黄酒。寻常他们清平馆也不喝酒,因此吃食里加点儿酒,活血散风,倒也是好事。
只不过,陈清平不愿意在汤中加酒,总说那味道败兴,会影响汤水原本的味道,因此他的酒,都是沁入主料之中的,比如,酒泡了乌骨鸡。
这样吊出来的汤,不腥不腻,还有点酒劲儿,那种润物细无声的酒劲儿在味道里可以忽略不计,每天吃饭前来一碗暖暖胃,长久喝下来,效果温润地现出滋补的意思,倒是让今昭得了福。
这汤显然是陈清平的手笔,就连这鸡骨头这么久煮皮儿也不破的齐整样子,这火候刀工,就只能出自对手法卖相十分挑剔的陈清平,今昭对于陈清平的食单手艺还是很熟悉的。自打她进了清平馆,每逢三灾六病,吃的补品药膳,都是出自陈清平之手,吃久成老饕,因此陈清平的厨下风格,她也能品读个七八份。
朱能垣的口淡,做补汤,可不爱放酒。
这么说,陈清平在这里。
想到此节,今昭的心神定了定,有他在,她就没来由地觉得心安不少,虽然她明知道陈清平也是废柴战五渣,但心理上,还是很暖宫润肺的。
啊呸!清心润肺!
“帮我弄点儿温水洗漱一下。”今昭放下汤,吩咐小雀。
小雀端了温水和香皂来,今昭看了看那块儿没拆封的香皂,外面的铁皮盒子包装上都是法文,显然是舶来品。想想这个时代的特色,她也觉得没什么不妥当了。
穿越的太岁起身下床,趿拉着一双绣花粉面便鞋,梳洗了一下,披了一件外套,打算出房间看看,到底是只有她自己和陈男神,还是清平馆的兄弟姐妹们都跟着过来了。
到了陌生的地方,先观察环境,不动声色,这也是太岁的生存本能呢。今昭觉得自己的决定颇为太岁,这种不经意间就发觉自己成长了的喜悦,让她心里面对这场离奇穿越的不安,又淡了不少。
从她的房间出去,是一道走廊,还有几扇房门,走到头是楼梯,从楼梯口站着往下看,能看见门厅里面的布置——金阶红毯,水晶枝形吊灯,满眼珠光宝气,闪得人眼疼,颇有种金粉大家之感。
只不过大概是久病才起,今昭只觉得脚步有些虚浮,头也昏昏沉沉,一没留神趔趄当场,幸好扶住了楼梯扶手,才没有倒下去。
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间洋楼房间不少,格局很大,而且满是人气,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空房。今昭不明所以,有心弄清楚状况,所以她忍着头昏脑涨的感觉,缓缓走下了楼梯。
“蜜思沐!啧啧!有多着急的事儿,让你这个样子就下楼了?”一把有些尖利的女音操着一口官话堵住了楼梯口,“你可是刚被车撞个半死的,别拿医生的功夫不当功夫。”
“肖表姐。”今昭扫了一眼那同龄女郎,太岁点读笔技能启动,分辨出这女郎的身份,八百里外的拐着弯的表亲,嘴角抽搐,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沐表妹能从那种穷乡僻壤找到奉天城来,这体格儿可不会因为一辆老爷车就倒下的。”又一个娇滴滴的女音加进来。
今昭同样打了招呼:“温表姐。”
“说起来好蹊跷,你果真是我们家的表妹么?哪有这么巧的事儿,别是你故意撞到十四哥哥的车前头的吧。”听上去颇有几分天真活泼的声音说。
“呵呵,孙表姐。”
“今昭表妹,你好些了吗?这时节还凉着,也要披件衣服啊。”温柔的第三个声音开了口。
“尹表姐。”今昭觉得脸笑得有点僵。
一群女眷把今昭团团围住,太岁粗粗一数,舅妈姨妈跪着玩儿的什么妈,姑表姐姨表姐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姐,拉拉杂杂竟然有十来个,半数老妈,半数表姐。
要不是手表上的显示和这些表姐衣着的时代特色,今昭真的怀疑,她一头穿越到了妇联。
不过这些妇联主任也没有白出来嚼舌根,从她们的话头里,她已经拼凑出自己目前的身份,乡下表妹,十分巧合地被表哥的车给撞了,就这么一撞之下认了亲。
“四爷回来了!”小丫头子进来叫,门厅几个候着的听差茶水老妈子都动作起来,门一开,门房迎进来一位穿着长风衣,带进来一身寒气的男子,那男子高大威武,一头银发,皮肤惨白,看上去像是白化症病人,他进门后立即转身,手微微前伸,挂住了身后进来的男人的大衣。
那男人脱掉了风衣递在银发管家手上,摘掉了起雾的眼镜,他一身深灰色的三件套,胸前的口袋挂着怀表链子,一边解着袖扣,一边回头吩咐着身后的随从,转过脸看见楼梯口三阶台阶上站着的今昭,点一点头:“你醒了。”
这男人一抬起脸,妇联同志们就不约而同地羞红脸庞。
枝形吊灯笼着水晶折射出的璀璨光芒,那光芒照在这男人的脸上,浅拢霜华,云锦天章,反衬着这金光灿灿的门厅晃人眼地落入了俗套。可那双似灰似紫的眸子清澈干净,此刻因着映了枝形吊灯,显得格外星光灿烂,那张出尘脱俗的脸因为这灯光的奢靡,反而沾了些红尘,显得有种行妖作孽的色香味道,对得起他的名字,辉卿,光辉闪耀之人。
突然见到亲人,今昭鼻子一酸,哽咽一声:“房东……四表哥!”
金栏玉阶红地毯,台阶上站着面露沉思的太岁,台阶下站着正在解着袖扣,完全不着急不着慌地等着今昭继续说话的房东大人。
这原本就是清平馆时常出现的场景,因为陈辉卿这个人,时常被大家挤兑,情商有点着急,属于日常高冷,熟人呆萌的类型,但他对某些待人接物的规矩,看的很重,今昭不开口,他不会轻易走开,更不会出声催促。
可此情此景落在仆众眼里,却是这位一向冰冷不苟言笑,手腕又很铁血的陈家四爷,愿意等着一个小表妹发话,显然对这个来路还不怎么明白的小表妹很看重。
仆役们顿时对这位大街上捡来的沐表妹肃然起敬,妇联姐妹们却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