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很久都没有亮,我是在不知名的水鸟鸣叫和扑翅声中醒来的。
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只是昏灰一片,船和人都在视野里消失得干干净净。我翻身而起,身上冰冰凉凉。
身后仿佛是座高坡,坡上丛林茂密,黑压压的显得异常神秘而又狰狞;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黑水,水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天边那条水天相交的直线也显得异常死寂,只有天水之间飞舞着的那些黑色的鸟,还有从鸟嘴里发出的凄厉的怪叫,就算给这死一般的场景增添了些许灵动。
那些鸟在飞吗?
或者应该用垂死挣扎来形容。
突然,一股热流从鼻子中流淌进了嘴里,我抬手一抹才发觉那是暗红色的鼻血,顿时,脑袋又是一阵晕眩,这是什么地方?
难道是我失足掉进了鄱阳湖,被湖水漂浮到了岸边,何群他们呢?
正在迷茫,我恍惚看见不远处浮现出两个模糊的人影,但人影飘飘忽忽,转眼即逝,我产生了一种似梦似幻的感觉。
没来得细细分辨,就在此刻,忽听远处山脉间隐约有“轰隆隆”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乎天地之间将要发生什么异动。
那声音闷沉闷沉的,虽然音量尚不算大,但却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气势,恰似有千军万马正从天际奔腾而来……
脸颊上的水珠滚滚落下,已分不清是残留的湖水还是冷汗,我不得不抬手堵住双耳,因为伴随着轰响而产生的声波足以撕裂人类的耳膜。
倏然之间,那声音已大得惊人,就如同天庭发来了百万天兵。
天兵的嚎叫声,兵器摩擦铠甲声,战马的嘶叫以及马蹄撞击而发出的声音混作一团,响彻天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隐隐地感到那种非人想象的力量正以极快的速度,气势汹汹地朝湖面逼近。
在如此汹涌的阵势下,人渺小得还不如世间的一粒尘土,我只觉双膝一软就瘫倒在了地上。
伴随着隆隆巨响,陡然眼前一片通红,我举头观望,只见半空竟坠下两团火球,火球之大无法形容,就如同两座火焰山,一先一后的出现,而后随着滚滚热浪映红了整个天空;接着,两团巨大的火球直接坠入湖中,先是一阵轰鸣,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巨大炸裂之声,大地也随之剧烈地颤动起来;此时此刻,水面爆出一道白光,一堵硕大无比的水墙平地而起。厚重的水墙遮蔽了一切,乌云四合,湖面上漆黑无边,咫尺间不能辨认分毫。
湖面上的情景,完全沉浸在一种恐怖无边的凄绝之中。
眼前是千万吨的湖水,被火球一砸之下激上了天空,分成数百团厚厚的水云悬在头顶,我被这洪水惊人的气势压得几乎窒息。
在近乎凝固的一瞬间,天上天下似乎同时出现了两个湖。
一个湖悬挂在上空,而另一个则凹陷下去几近干涸。
半空的无根之水立刻被高温烧得滚滚翻涌,不知何故竟燃起一片火海,火海浮游在空气中,发出阵阵焦煳腥臭的味道,湖水迅速地被汽化,同时不断从惨红的天空上掉落下许许多多沉积在湖底的残骸。
一只巨鱼的森森白骨也被强烈上升的气流推上了天际,如同房舍般的鱼骨头,也像那些被海水甩出来的鱼蟹一样,从高空迅速砸落下来。
我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但一己之力发出的声响在此情此景之中根本就不值一提。我脑门上青筋暴起,拼命从地上挣扎起来,那腐臭的巨鱼残骸眨眼的功夫就落在了我刚刚停留过的地方,心中暗叹,还好自己躲得快,否则凶多吉少。
低头看向巨鱼残骸,灰白色的鱼头骨正对着我,黑洞洞的嘴巴陷在泥里,形成一个白惨惨的拱形门洞,像一座小庙,又像阴曹地府的入口,仿佛有阵阵来自地狱的阴风从里面裹挟了腐烂的气味吹出来。
不知受了什么感召,我竟缓慢地朝鱼嘴洞口靠过去,当我的上半身探进里面之后,突然,鱼骨猛地下陷,鱼嘴也歪向一边,拱形的洞口变小了,我被迫趴在了泥地上。地上的泥很软,双手稍微一用力就会把整个手掌陷进泥里。
我很艰难地朝回退,就在这时,我居然看见一只惨白浮肿的手慢慢从鱼嘴深处伸出来,像海蜇皮一样半透明还冒着水汽。一惊之下,弓身退出鱼嘴之后,我就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浮肿的手呈爪型,抬起来用力地插进土里,而后朝下用力,就像一个身负重伤的人企图从鱼嘴里爬出来!我脑袋一热,想到扣在鱼嘴里面的会不会是我认识的某一个人——赵嘹亮、毛勇敢、何群或是歪七?
这样想着,我不顾一切朝鱼嘴扑过去,双手拉住那只浮肿的手就往外拖拽,那手滑腻腻的,还有很多液体被我过于用力的双手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