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个意思?舀水还可以理解,为什么会往水里撒钱呢?
我转过身朝陈师傅疾步走过去,陈师傅抬眼看了看我,很不好意思地说:“这就完!马上就完!”
“不着急,我说陈师傅啊,”我抬手指了指那俩年轻人,问道,“我刚才看见他俩拿着木盆去池塘舀水,怎么还往池塘里面洒铜钱,好奇怪啊,这是个什么意思?”
陈师傅把手上的胶皮按在了车胎上,用力地捏了捏,然后抬起头朝我所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嘿嘿一笑,说:“你说那一前一后的兄弟俩吗,他们是来池塘买水的。”
“买水?买什么水?什么意思?”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愣愣地问。
陈师傅看着我,咧了咧嘴故作神秘地说:“因为把钱洒在了水里,所以叫买水,那两个人是兄弟俩,家里有老人去世了,呵呵,你是外地人,当然不知道啦,这是我们当地的风俗。”
“哦?”我尤其喜欢听这些奇闻异事,于是蹲在他身边打听道,“那您受累给讲讲呗,也让我长长见识。”
“其实也没什么,在我们鄱阳湖一带,去世的老人入殓前,得由长子披着老人生前穿的棉袄,次子抱老人的遗像,三儿子端老人生前穿的鞋,幺子端脸盆,依次去池塘‘买水’为老人净身。
“旧社会的大户人家买水时格外讲究,随行的亲属还必须身披一条宽五寸,长一米的布,称戴孝。儿子一辈的戴白布,孙子一辈的戴黄布,曾孙子一辈的戴红布,前面开路的人还要放鞭炮。
“老人岁数越大,儿孙越多,买回的水也越多,越说明死者的人缘好,老人越有福气,老人子孙也会感到荣光。沿路每经过一口池塘,孝子贤孙们都在岸上跪下,由老人的儿子在池塘舀一盆水,然后朝池塘里撒一些铜钱。
“水买回来后,就把水盆按辈分整齐地放在死者门口。村里与死者相识的人一般会端着碗到死者门口来舀买回来的水,谁拿了多少钱舀了多少水,有专人一笔笔的记上,因为花了钱,所以这也叫做买水。来舀水的人越多,老人的子孙们觉得越有面子。
“凡是活得岁数越长,无疾而终,生前人缘又好,子孙多且都有出息,还乐善好施的,来买水的乡亲便越多,村人认为买的不是水,而是老人的福气,都希望自己今后老时像老人这样风光。当然,现在解放了,那些旧风陋俗也没多少人看重了,不过还是会买一些水给家人洗洗身体。”
陈师傅一面说着,一面把车翻转过来,然后用手巾掸了掸车板:“几位同志,修好了,上车吧!”
陈师傅在前面蹬着车,我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他讲述的关于“买水”的风俗,刚才看见那兄弟俩买水的过程,似乎并不像陈师傅说得那样热闹,估计那家的老人人缘一定不怎么好,以至于只有孤零零地两个儿子来买水。
……
三轮车拐了个弯进入村子,陈师傅说这座小村庄离鄱阳湖不远,如若再朝前走上半个钟头,无论站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够驰骋视线,览尽湖光山色了。
没过多时,车子在几幢老屋前面停下来,那老屋门口立了块白漆木板,上面用朱漆歪歪斜斜写着“村招待所”四个大字。陈师傅招呼着我们进院,一边还在大喊大叫:
“姑父,来客人了!”
话音未落,从屋中跑出一个五十来岁的矮胖老头,他系着围裙,两手沾满面粉,似乎正在和面。“四位同志,快请进,快请进。”那老汉一脸堆笑,他的口音比陈师傅的更加浓重些。
陈师傅帮我们提着行李推开一间屋子,屋子里面有三张床,老汉见我们有四个人,连忙道:“如果你们要住在一起的话,我可以在屋里再搭一张床。”
为了便于监视何群,我立即点头道:“很好,有劳了。”老汉把手上的面洗掉,很快就从别的屋子搬来一张床,好在床都是那种很方便的钢丝折叠床,所以没过几分钟,就拾掇停当。
我把行李扔在床上,把钱付给了陈师傅,他对我说他姑父姓王,就叫他王老爹就行,人非常厚道,而且做菜也很好吃。说完,就急匆匆地蹬上三轮找活去了。
我在招待所门口转悠了一圈,为的是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表面上看,这村子不大,也没有几户人家,我只看见有两个小孩在追逐着玩耍。
可就在这时,刚才在池塘边买水的那两个小伙子一前一后地从一条很窄的巷子里走出来,二人依旧垂头丧气。
我原本对他俩就很好奇,于是没管住自己的双脚,悄悄地跟了过去。
两人并没走多远,就推门进了一家院子,看得出来,家里的条件不太好,因为墙头上的野草都长得老高,层层叠叠地垂在墙头上,就如同墙头长了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