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很久了,少主该用些水粮了。”东来从怀里取出刚刚自兵卒处拿来的军粮,纸包着黑乎乎的肉干,双手递过去。
神容强迫自己拿了一块放进了嘴里,知道此时保存体力的重要,没人顾得上她了,她得自己顾好自己。
干硬的肉干在嘴里似乎如何也嚼不动一般,她却小口吃得很细。
心里是想靠这个来分个心,却又总忍不住去想那男人的处境,甚至又忍不住去想他不知所踪的卢龙军……
忽然间,鼓声乍起,急切如雷。
她顿时转身看过去,周围是紧握兵戈驻守的兵卒,远处是随风摇曳的树影,头顶不见天日,大片灰压的云往下坠,看不见那段关城,秋风呼啸在高高的树顶,那阵鼓声始终急切未停。
“走。”她还记得山宗的交代,站起身,冷静地往前走。
东来跟上她脚步,直到了坑洞口。
坑口守着几个兵,见到神容过来,立即放好木梯。
神容踩着木梯往下,入坑洞回避。
下面比平时要暗,坑壁上的火把已经烧灭了两支,无人有空闲来换。
但这下方听不见那遥远又急切的鼓声了。
东来跟下来后,快走几步在前为神容开道。
到了坑道的岔口,神容停了:“不用走了,这里够深了。”
东来站定,小声问:“少主可是在担心?属下可以再去上方探一探山使的消息。”
神容在半明半暗处站着,看不清神情:“不要妨碍他们作战。”
幽深的坑洞里,忽然传出一声怪笑。
东来立即循声拔刀防范。
这声音,不是未申五是谁。
神容借着微弱的光亮看过去,他自岔口坑道里伸出蓬头垢面的脑袋,连脸都看不清楚,只有左眼上的那道白疤最清楚。
“小美人也躲下来了,看来这回那狗东西是挡不住了!”未申五是半靠在这岔口边的,人就那么坐在地上,身子藏在黑洞洞的坑道里,只露出个脑袋,说完又怪笑,像个骇人的鬼影。
神容不想理睬他,刻意回避开两步,去听上方的声响。
那阵急切的鼓声居然还在擂着。
坑道里,隐隐传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混进了那阵鼓声里,是未申五,他竟哼起小曲来了。
东来横刀警告:“闭嘴。”
未申五呸一声:“老子知道那狗东西快死了高兴,哼个曲儿庆贺,你小子算什么东西,敢管老子!”说着自顾自接着哼。
东来脚一动,被神容拦住:“等等。”
她走回去,听着未申五哼的曲,一连两遍,才听清――
“旧一年,新一年,一晃多少年,中原王师何时至,年年复年年……”
“你怎么会哼这个?”她不禁问。
未申五那骇人的脑袋又伸出来,怪声笑:“老子怎么不会,一个遍唱大江南北的破歌,会的人海了去了!小美人儿若喜欢,老子再给你哼一段儿?好庆贺你那不是东西的前夫快被杀了!”
说着又怪笑,喉咙里怪声像是钝刀割破布一般破碎难听。
神容只记得当初在关外,和山宗一起见到的那个疯子哼过这个歌谣。在别人嘴里听来是期盼回归故土的辛酸,在他口中却只有嘲讽,再听到他后半句,她声便冷了:“纵然你与他有仇,他如今抗击的就是占据故城蓟州的敌贼,你哼着这样的歌谣,却还咒他死?东来!”
东来顷刻上前,一脚踹了上去。
还要提起他再动手,未申五这回居然没还击,锁链一拖,哐当一声响,朝神容探身:“嚯,这么说,这次来的是孙过折?”
东来手不禁停了一下,转头看神容。
不仅是未申五,岔道口里,坑道深处,其他重犯的锁链声也响起,陆续其他人也贴近了过来,却藏在黑暗中,只是一道一道蹲着的黑影。
神容微微蹙眉:“你还知道孙过折?”
“自然了,”未申五龇出森森利牙,狠声道:“老子们跟姓山的有仇,跟那改姓孙的契丹王八更是有仇,倒希望他们一起去死干净了才好!”神容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形如癫狂一般,想要细问,他却又自顾自哼起歌来,还更大声了,哼两句又道:“小美人儿,怎样,不喜欢老子再换一个香艳的给你唱!”
东来又一脚踹了上去。
就这一会儿功夫,神容忽而觉得不对,外面好似突然就安静了,刚才示警的急鼓已经没了。
她快步往坑道外走,洞口处一缕光照下来,她只下来这一会儿,上方天色却已更灰暗一分。
走到坑洞口时,忽而听到了急促而来的马蹄声。
她踩着木梯上去,看见坑口还站着兵卒,知道来的是自己人,放心出了坑洞。
一只手伸过来,隔着衣袖托扶了她一把,神容站定就看过去,不是山宗。
是胡十一,他黝黑的脸上全是汗,肩背上还有血迹,不知道是自己伤裂开了,还是沾染了别人的。
神容声不觉低了:“只有你回来?”
胡十一抹把汗:“头儿还在抵挡,只不过换策略了,我奉命令回来防守。”
她暗暗松了口气:“那情形如何?”
胡十一忽然一下磕巴了,先摸鼻子,又挠下巴:“不太好。”
神容回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山峰,便已明白几分:“你回来防守是来守这座山的,到底如何了?”
胡十一陡然一拍腿:“算了,就知道瞒不过你,那群狗贼已全力攻来,放了话,一夜就要拿下幽州!他奶奶的,城和金矿,他们都要!”
神容不禁捏紧手指,他们果然冲矿山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