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兵卒抱拳,驰马跟去。
后面的兵马陆续跟来,山宗这才看向山道上的长孙信。他身后的胡十一已打招呼了:“长孙侍郎回来了,金……”说着看一眼山宗,没往下说了。
长孙信问:“金什么?”
胡十一挠头,努力搜刮文辞:“我是问令妹,对,令妹。”
长孙信看一眼山宗,往山深处走,一面道:“阿容好得很,长安繁华,那么多裴家表亲还陪着,哪一样不比这里好。”
胡十一莫名其妙:“怎么,他这是嫌弃咱们这儿?”
山宗抓着马缰,笑一下,漫不经心,什么也没说。
毕竟这话也没说错。
他手上一扯,快马往山里奔去。
胡十一看他策马疾驰而去,觉出来了,好像不该在他跟前提金娇娇。
山宗提刀去了矿眼处,正好看见长孙信已低头踩着挂上的木梯下了坑洞。
坑洞外是那群底牢犯人,因为工部侍郎来了,要察视,自然都出来待着了。
人堆里传出涩哑难听的怪笑,似嘲似讽。
山宗掀眼看去。
除了未申五,还能有谁。
本来只需要他们开一段矿眼下的坑道,但他们力气的确好用,刘老尚书坐镇时就还是用的他们,继续做最重的苦力,直到今日。
未申五刚从坑下上来,灰头土脸,端着只木碗,灌掉了里面的水,盯着山宗阴笑:“这么久没见你,还以为你死了,老子白高兴了。”
一旁兵卒立即甩去一鞭,他嘶一声,嘴贱习惯了,根本不在乎。
山宗没理会。
未申五看那坑洞,又道:“来了个小白脸,倒有几分像你的小美人儿,你的小美人儿呢?她不要你了?”
话还没说完就桀桀笑出了声。
山宗动了,刀鞘点地,拖着走过去,一脚踹在他肩上:“果然是太久没见了,我的刀也许久没饮血了,叫你见了我又敢挑衅了。”
语气并不高,但其余犯人都没动。
未申五摔翻在地,坐正了,吐出口混着尘土的唾沫。
“这是怎么回事?”下面忽而传来长孙信的问话声,隐隐约约不太分明。
山宗朝坑洞看去。
过了很久,才见长孙信从下方上来。
他扶着木梯出了坑洞,拍去身上灰尘,束袖的系带一扯,手里还拿着张勾描的图纸。
山宗见过,那是长孙神容画的矿眼图。
长孙信将图纸一卷,皱着眉就往山外走了,脚步很快,脸色凝重,与来时模样截然不同。
山宗又看向坑洞,直觉应该是有什么事。
……
一匹快马奔至长安赵国公府时,神容站在房里,刚刚对着书卷拜过。
雕着古朴纹样的紫檀木盒已经启开,她双手捧过书卷,放进去。
刚要动手合上,紫瑞快步进了门。
“少主,”她垂首在后小声说:“国公请少主暂停封卷,郎君来信了。”
神容手上一停,觉出不对,转身出门。
赵国公和裴夫人都在书房里,一站一坐。
神容到时,二人正在低语,见她进来才停。
她看了看父母:“可是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赵国公将手中刚拿到的信递给她:“只是出了些偏差。”
神容拿过来,很快看完,抬头时有些错愕:“这是怎么回事?”
赵国公道:“便是你看到的这般。”
在神容返京期间,刘尚书已经着工部官员安排,让人在那矿眼下方拓长坑道,往下深挖,开出了一间一间的采矿间。
这是他为长孙信开好的头,只待长孙信本人到了,再沿先前探得的矿脉继续挖山开采就好。
然而等长孙信真到了下面,对比神容的矿眼图,却发现有了变动。
刘尚书只动了矿眼下那一段,也多亏他只动了那一段,因为其他地方已有了变化,矿脉似乎有了一丝偏移。
这就是所谓的偏差。
这变化不明显,其他人或许看不出来,但长孙信不会看不出来。
那日他出山后,一连数日又连续进山多次,所探结果都一样,的确是变了。
裴夫人在旁拧着眉:“阿容,你快看看书卷上如何说的。”
神容直接摇头:“没有。”
连赵国公都讶异:“一字未提?”
神容点头,蹙一下眉,又松开:“早在幽州,我就将那片山的记述看了不下百遍,书中对那里不曾有过这样的记录。”
赵国公负手,来回踱步,脸色肃然:“连我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矿山。”
神容启唇,轻轻一动:“我可以……”
她想说走一趟,但见母亲已看来,又合上了唇。
过了片刻,也思索了片刻,她起身说:“眼下谁也不知情形,还是叮嘱哥哥小心为上,有任何事再来信,我不信此事我们办不成。”
她历来不服输,山里的什么波折没见过。
说完屈膝,便要出门。
裴夫人看了看她身影,又看丈夫,既忧心这突来的变动和远方的长孙信,又不太想她亲赴幽州。
赵国公还在沉思,忽然开口:“等等。”
神容已走到门口,回头。
赵国公又踱两步:“我问你,那山中可曾出过事?”
神容抿一抿唇,诚实答:“出过,曾有地风不稳,水流吸卷,险些酿出人命。”
裴夫人脸色一惊,差点从座上站起来,从不知道她当时在幽州如此凶险。
赵国公抬手虚按她一下,脚步停住,又问:“那你可曾镇山?”
“镇过。”神容说:“镇住了。”
赵国公脸色一缓,点点头,脸上露出笑意,他自然知道他这女儿的本事。
“那你就去吧。”
神容一怔。
裴夫人也诧异看来。
赵国公一手搭在裴夫人肩头,宽抚地拍了拍,转头对神容道:“去吧,你能镇住那山,便能再降伏它一回。只不过……”他拖了拖语调,“那个旧人,你就不要太在意了。”
神容眼里微动,点头:“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