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辄然一惊,鹿角如春天的花儿绽开,四周响起胡琴,胡箜篌、琵琶、五弦、忽雷、火不思……无数西域古乐器的声响,就如秦北洋在喀什噶尔或叶尔羌听到过的本地歌舞,热闹、神秘而悠远。
接着人声鼎沸,仿佛置身于一座超级大巴扎,还有骆驼与骏马的嘶鸣,不时响起围观表演的掌声,姑娘们唱起各个民族语言的歌谣。
卡佳慌乱地注视四周,一团漆黑什么都见不到,犹如被关进一座废弃的电影院。
电影开场了。
原本的墓道两边,犹如拉开两道银幕。不知从什么角落,投射来电影放映般的光束。
他们看到一座活生生的城市,两千年前的西域,丝绸之路上的楼兰。
不仅有吐火罗血统的楼兰人,还有峨冠博带的汉人、来自祁连山与青藏高原的羌人、大草原上的匈奴人、信仰拜火教的河中粟特人、传递健陀罗文明的大月氏人、皮肤黝黑的天竺佛教僧人,甚至罗马帝国的战俘奴隶……
秦北洋茫然地站在两千年前的楼兰街道,看着四周熙熙攘攘,却无一个人注意到他?甚至有人从他的身体中间穿过,彼此却毫发无伤。
这些人都是鬼魂?
不,此时此刻,在两千年前的楼兰国,自己才是一个鬼魂。
卡佳也是,还有九色、幽神、俄国马,并不为这个时空的人们所见,更无法触摸。
一队身着汉朝衣冠的骑士飞奔而来,几乎直撞到秦北洋胸口。为首的汉人风尘仆仆,貌似书生,腰间却佩着环首刀。
跨越戈壁而来的侍卫们,用最后的体力疾呼:“大汉使节,假司马,班超,拜谒鄯善王!”
班超?
这个彪炳青史的名字,秦北洋怎会陌生?“鄯善王”便是楼兰王。西汉时叫楼兰,东汉改名鄯善。
这一晚,楼兰城里,将要发生一件大事儿,也将是班超伟大事业的起点。
班超之父班彪,就是一位历史学家,曾为《史记》写后传。兄长班固,子承父业,奉诏修成《汉书》。妹妹班昭,又在班固死后,奉诏入宫续修《汉书》以至完成。
生在书香门第的班超却说:“大丈夫无他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班超的梦想是丝绸之路。
他随军出征西域,仅率三十六人抵达楼兰。他发现了匈奴使节,鄯善王可能背叛汉朝,班超召集三十六名勇士,饮酒高歌,夜袭匈奴营地斩杀使节,并将首级献给鄯善王,迫使其重新归附汉朝。
从此以后,班超纵横西域万里,据守疏勒国盘橐城,玉门关外一支孤军。他被朝廷任命为西域都护,受封定远侯,食邑千户,后人称为“班定远”。他使西域所有国家归附东汉,实现了投笔从戎立功异域的梦想。
班超也是个大探险家,派遣甘英出使大秦——此大秦非彼大秦,而是盛极一时的罗马帝国,执政者正是图拉真皇帝。甘英穿过安息帝国,至波斯湾被阻拦而还,也可能到达了美索不达米亚。这是在唐朝以前,中国人走过最远的路,大汉国威已远播于整个欧亚大陆。
久居西域的班超,年老后思念家乡,妹妹班昭也给皇帝上书请求召还哥哥。班超在西域三十一年,等他回到京城洛阳,却在故乡被当作胡人——据说大漠的风沙改变了他的皮肤和眼睛的颜色。
这是异域之人的故事,也会是秦北洋的故事吗?
忽然,楼兰古城中所有的光,灭了。
光的另一头,是小木。
他命令盗墓贼们爬下骆驼,古往今来,没人骑着骆驼钻到墓里去的——骆驼镇墓兽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