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无缘无故答应他。”
西陵昀夷笑容沧凉,“他许了我南柯一梦。”
小毛驴竟无言以对。六千年不生不灭,禁锢着这个怨气横生的古国,与那人的南柯一梦,对他来说怕是胜过所有了吧?
暮色四合,古老的都城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扎着从地底爬出来,小怨气一阵浓似一阵,它有些呆不下去了,“你感觉到他的气息了么?”
西陵昀夷望着遥远的山河,“他就要来了。……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漫长的等待与禁锢消磨了所有的爱恨,死亡或许才是彻底的解脱。
小毛驴望望高原的下方,振翅而起,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飞入空中。饶是如此,冲天怨气依然如罡风般刮着它的身体,割面如刀。整个西南高原都被这种怨气包围着,纵是上古神兽也不敢轻易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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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西天一抹晚霞洒落在廖廓的黄土地上。巍峨的古城在斜阳画角中蜿蜒耸立。岁月斑驳了它的容颜,留下了满身的伤痕。
有个人站在那城墙之上,着一袭浓艳的红装,长长的衣袂在浩荡的长风中飘荡,衬着那一方黄土地,露出一抹苍艳的颜色。
那样浓烈的红装,那样厚重的黄土地,那该是一种热烈而鲜活的色泽,却无端的透出股衰败与苍凉。仿佛已经枯萎的玫瑰花,依旧骄傲的维持着年轻的色泽,却只是让自己死得更加绝艳而悲烈。
那红衣人在岁月中悲歌,长风吞噎了他的声音,只余一点含糊的音节,仿佛从久远的岁月中飘来,断断续续的,神秘而凄切。他的衣袂随之飘荡,仿佛是在舞,却又全无节拍,只是肆意的抖动着肢体,带着一种“烟火人间恸拊掌,故国荒垅痒放歌”的悲慨。
红色的衣袂在岁月中被风化,成了千丝万缕,洒落在故国的土地上,那片荒草不生的土地上,渐次地开满了花,一刹间,沧桑的古城被皑皑白雪覆盖。
他掬起一捧雪,它在掌心变成了一捧玉兰花,雪白雪白的,花瓣上还带着水滴。
倏忽间,玉兰雪枯败了,干瘪而枯黄。抬头间眼前的一切开始土崩瓦解。古城坍塌,黄土崩裂,无数的沟壑从大地上升起,纵横交错,势不可挡覆盖上那片土地,像美人脸上无法掩盖的皱纹。
他仓皇的向红衣人伸出手去,他抓住了一只手,却在要看清那张容颜的一瞬间,他与背后的古城一般,灰飞烟灭。
漫天的玉兰花飘零,雪白雪白的,如一场盛大的雪夜。
他听见一缕声音,缥缈清浅,却带着被岁月斑驳的沧凉。——我在开满玉兰花的国度等你。
他在一瞬间惊醒,残垣、断壁、玉兰、红衣人统统消失不见。他头枕着包袱,躺在荒野的青石上,青石的旁边是一棵玉兰树,一朵洁白的花朵砸了下来,花瓣间的露水滴在他的唇边,他尝到了淡淡的咸味。
他拿起了玉兰花,静静地看了会儿,贴着青石的后背泛起一丝丝的温热。那种感觉仿佛远游的旅客,想到遥在家乡的妻子拿热毛巾为他覆背,温热慰贴总透着心酸。
他仰望着满树的玉兰花,与梦中的如出一辙。他在青石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将洒落满地的玉兰花收起来,埋入树下。
如果有人经过,定会诧异,一个形容落拓、胡子邋遢的术士,竟会做这种小女儿才做的事情。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座花冢,埋藏那比滂沱更凄美,却不为外人知道的情感。
化解凝气无影掌的施言术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