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宸忙退了出去。
谢胤替谢笠穿好衣服,才抱他到轮椅上,推出门去。
谢笠问,“这么急着赶他走,是怕我训他?”
谢胤道:“他以自身为铜,已将劫难减至最小。那场祭祀终将会启动,而无论是谁都不会比他做的更好。”
谢笠毫不容情地道:“无论情况好坏,他必须要承担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在管教弟弟上,有时候谢笠比谢胤还要严苛。
“他已经在将功补过了。”
他摇摇头,“你呀,不要事事都为他担着,你能为他担多久呢?他终究要长大。便算我们不让他参与谢家的事,有些事情他也必须要承担。”他痛惜地抚过谢胤的肩膀,“你这方肩头,能担多少呢?”
谢胤未作声。
宛侯府在嶷山数百里之外,骑马去太慢,谢瑾宸召来凤凰,扶摇九天,乘云而去。不过片刻功夫,猛见一道剑光蓬起于朱门玉宇之间,浏漓顿挫,凌厉无匹,刹时间便将漆黑的夜空生生撕出一个口子来。
谢瑾宸顿在云头,见那剑光传来之处,长桥卧波,复道行空,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便知是宛侯府了。他纵身跃下云头,足踩朱瓦而至。遥遥地便闻一声尖锐清啸,如寒塘鹤唳,直击云霄,声音高亢洪亮,可见此人内力之充沛!
他被这啸声振得心头凛然,随即发现不对,这声音尖锐清稚,男女莫辩,倒像是个孩童的声音,可哪一个孩童能发出这等气势的声音?
他心中大奇,落下云头来,随即便闻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不由自主地过去,见那死者横躺在地上,身材十分魁伟健壮。
大冬天里他仅穿了件夹衫,露出浑身黑黢黢的肌肉,肌肉上青筋虬结,根根有小拇指那么粗,犹自绷紧着,显然死前曾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这两条手臂上。他的两条胳膊竟有树杆那么粗,皮肤粗糙布满老茧,这是千钧臂朱茂?!
传闻他这双手臂能携千钧之力。当年宛侯经过山谷的时候遭到伏击,敌人将一块石头从山上滚下来,眼见就要砸中宛侯了,这铁臂生鬼魅般挡在宛侯面前,只见他两条腿如树根般扎在地上,双手擎天,啸如雷霆,竟将从天而降的巨石接住了!
那巨石足有车盖那么大,四五个壮汉也未必抬得动,加上下坠的力量更是惊人,他竟凭两只手将它举了起来!事后有好奇心重的人称了称那块石头,足足有九百八十三斤。从此后铁臂生在江湖上名声鹊起,宛侯庄严对他十分倚重。
这样的人物竟然被人杀了?
他的左手手掌微弓,仍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右手被一剑洞穿,咽喉亦是如是,除此之外全身再无伤痕。谢瑾宸不由皱起眉头,种种迹象表明,朱茂是被一剑封喉,那人速度极快,快到不给朱茂出左手的机会!
而且朱茂的手臂之所以能承载千钧的重量,乃是以内力加持,故而如铜墙铁壁般。若要洞穿他的手掌必然要有比之更深厚的内力。
极快的剑,极深厚的内力,这个人是谁?
他望向剑光蓬起之处,那里灯火通明,宛侯府的护卫都被调集到那里,谢瑾宸纵身而起,悄然落于屋檐之上。
灯火集中在百亩的校武场上,四周万枪林立,人影幢幢,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场内,三人呈直线而立,竟是一场针锋对决。
左边那人弓背曲腰,双目炯炯,肌肉耸动,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野豹。披发纹身,耳戴金环,手握一条乌黑的藤索。他这一身南蛮打扮十分出众,因而谢瑾宸一眼便认出他身份。
此人名唤阿布离拓,出生于南方青泽之地。在南蛮语里,阿布离拓是指勇猛悍彪的儿郎。
青泽之地多怪兽,其人茹毛饮血,极为凶悍。这阿布离拓从小就在野兽群里长大,天生带着野性。他那条藤索乃是青泽之中的寻木制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伤。
十五年前沬邑之乱后,南蛮之地也曾起兵反抗,带头的就是这阿布离拓。当时追随他的不过百十余人,东亓帝却调了三千军队镇压。那一场之血腥绝不下于沬邑之战,阿布离拓那条鞭子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东亓战士的鲜血。
南蛮之乱平息后,阿布离拓便失踪了,没想到竟是躲到宛侯府里了。
正对着谢瑾宸那位作书生装扮,白面无须。大冬天里他手里还拿着把折扇,时不时的摇一下,端得风度翩翩。谢瑾宸的目光落在那把折扇上,那扇子白面乌骨相当普通,有眼识的人才知道,那扇面是以鲛绡制成,而伞骨则是用玄铁打造,刀枪不入,锋利无匹。
这个人谢瑾宸也是认识的,江湖人称“俏书生”徐鹤。
徐家是武学世家,在瓜州一代可谓名声赫赫,当年徐老爷子曾凭一把折扇挑遍帝都三十六位高手,其中几位还是京师护卫,一时风头无两。连先帝嬴倚都给震惊了。觉得江湖势力已经威胁到朝廷,竟在朝堂之上议政,要派兵剪除。
有臣子进言他道:“江湖之人该用江湖之法解决,贸然派兵只怕会引起江湖之乱。虽说在帝国铁骑之下,一个小小的门派不过如螳臂挡车。然而匹夫之怒,誓死如归,若真提剑而来,只怕九尺宫墙也难以抵挡。”
嬴倚便问如何以江湖之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