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月亮是那样孤单,我赤着脚站在院子里,只有小咪热乎乎的小身体偎在我的脚边。
半夜时分,凉生偷偷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他小声地唤我,姜生,姜生。
我看看他,一脸委屈,低下头,裸露的小脚趾不停地翘来翘去。
他扯过我的手臂,心疼地看着上面暗红的牙痕,流出的血液凝结成暗红色的疖子。他问我,姜生,还疼吗?
我摇头,又点头,然后就拉住他的胳膊哇哇地哭,眼泪鼻涕擦满他干净的衣袖。
他咬着嘴唇,说,姜生,对不起啊。
他这么一说,我哭得更厉害了。
他用袖子猛擦我的眼泪,说,姜生,别哭了。都是凉生不好!凉生以后再也不让姜生受委屈了!否则,就让天上的月亮砸死!
我停止了哭,喊他哥,我说,还是别让月亮砸死你吧,以后要是姜生再受委屈,你就用红烧肉砸死我吧!
我边说边用粉红色的小舌头舔嘴角,试图回味下午吃的红烧肉的味道。六岁的凉生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哭了。后来我们上小学时,老师让大家谈理想,那帮小屁孩不是要做科学家就是做宇航员,只有凉生傻乎乎地站了半天说,他将来要做一个会做红烧肉的厨子,引得一帮学生狂笑,被老师罚在门口站了半天,理由是扰乱课堂纪律。
也是那个月光如水的夜,凉生拉着我偷偷回正屋,打来凉凉的井水,一言不发地给我洗脚。我的脚很小,凉生的手也很小。凉生说,姜生,以后要穿鞋子哦,否则脚会长成船那么大,长大了会没人要的。
我坐在板凳上笑,说,我不怕,我有凉生,我有哥。
凉生不说话,把我从板凳上背起,背回睡觉的屋子里。
母亲早已睡着,梦里都有叹息。我就挨着凉生睡下,两颗黑色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像两朵顽强生长着的冬菇。
小咪蜷缩在我身边,我蜷缩在凉生身边。
我几乎忘了刚刚挨过鞭子,冲凉生没心没肺地笑,凉生拍拍我的脑袋说,姜生,听话,快睡吧。
我睡时偷偷看了凉生一眼,月光如水,凉生的眉眼也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