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一。

这一天，对许多人来说都很煎熬。

仇正卿照例早早到公司，结果看到秦雨飞居然按时来上班了。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可是她化了个大浓妆，而这么艳的妆都挡不住她黑着的脸色。仇正卿决定只要她没影响工作就不理她。

可没想到秦雨飞吃错药一样的发奋图强，认真工作。仇正卿相当困惑。

后来顾英杰给仇正卿打电话，问他秦雨飞的状况。居然是这两个人吵架冷战了，顾英杰苦求和好未果，于是转而向仇正卿求助。

仇正卿头疼，他完全没兴趣处理这样的事，也压根不擅长这类婆妈的感情问题。所以他才觉得没必要恋爱，只要婚姻就好。可也不能回绝顾英杰说他不想管。仇正卿忽然机灵一动：“你可以问问小婷，她跟秦雨飞要好，也许她知道该怎么哄她。”

“啊，对，我找小婷，小婷是天使，会有办法的。”顾英杰谢过，挂了电话。

小婷是天使。这话说得。仇正卿慢吞吞挂掉电话，然后想起来尹婷夸顾英杰是白马王子。

这两个人，彼此这么欣赏合适吗？真是太不应该了。

然后这一上午他都有留意邮件。工作日他的邮件很多，可是没有一封是来自尹婷。真的非常好奇，这姑娘说要发邮件给他，到底要发什么呢？

中午吃过饭，快1点时，仇正卿接到了毛慧珠的电话。她的声音很疲惫。

她开了一上午会，会上还没有牵扯到那几个项目。但崔应伟已经开始处处针对她。也许他会走运到把那些项目的事压下去，也许不会。但毛慧珠知道无论结果如何，从此她的日子不会好过。但她不怕，她很强势，会上他刺过来的每一刀她都回敬了一剑。

只是会后她觉得很累，她抽了一支烟，一会还得继续开会，她觉得她必须找人说说话，她需要力量撑下去下面的会议时间，她不能失态，她得稳住。于是她打给了仇正卿。

毛慧珠的时间不多，说得不多，但仇正卿听明白也许她的工作会有波折变动，而她虽然嘴硬，但其实紧张忐忑。

仇正卿一边听她说话，一边看着电脑。这时候电脑提示有新邮件进来。发件人婷婷玉立413。仇正卿心里一跳，还来不及点进邮箱看，因为毛慧珠这边在等他的话，而她准备要继续去开会了。

仇正卿也不知怎么了，他问毛慧珠：“你知道为什么月有阴晴圆缺。”

“因为人有聚散离合？”毛慧珠反问。

仇正卿失笑，想到原来这个答案也可以呀，回头可以跟尹婷说。

“还是我应该答科学点的，公转自转以及太阳月亮地球的关系？”

仇正卿继续笑。

毛慧珠也笑了，仇正卿这样让她感觉有些轻松起来。

“因为变化也会是美丽的。所以别害怕有变化。”仇正卿说，“这是昨天有位小朋友告诉我的。”

毛慧珠沉默几秒，大笑起来：“谢谢你。”

变化也会是美丽的。

毛慧珠挂了电话。仇正卿点开了邮箱。

婷婷玉立413的邮件里有很多附件，多得让仇正卿傻眼。他工作多年，收到过许多工作报告，还没有哪一份有这么多附件的。

尹婷在邮件中写道：“求你正经点大人，这里全是我多年精心收集的恋爱秘籍。有情书大全，有令人感动的爱情小故事，有最佳约会地点推荐，有情侣旅游圣地介绍，有浪漫招数等等。帮助你体会和理解恋爱，推进恋爱进程。不用谢，别客气。谁让我们是盟友呢。GoodLuck。”

谁是她的什么“没得恋阵线”盟友啊！

仇正卿看着那邮件真是没好气。他好奇了这么久，以为她得给他发什么重要的东西，结果居然是这个。当下真想转发给顾英杰告诉他兄弟别客气你现在需要的全在这。

好吧，他只是吐槽一下，不会真的转。不过，顾英杰说他会找小婷帮忙，找了没有？那姑娘不会就把这现成整理好的邮件直接给他转发一份吧？

要是这样的话……仇正卿觉得挺不舒服，但又觉得没什么立场不让人这么干。对了，他想起来了，觉得不舒服肯定是因为如果尹婷这样就太没诚意了，还盟友呢。

他把邮件里的话又看一遍，没去看附件，最后把邮件关了。小孩子一样，她还真像小孩子。追求这么多男生都没有成功，那是因为别人觉得她幼稚吧。对，下次再见到她，他可以告诉她这一点。成熟理性妩媚，这才是女人的魅力，她收集的恋爱秘籍，搞错了方向。所以一直没能签出订单。

仇正卿觉得他的分析很正确，作为盟友他其实真的应该提醒她一下，不过作为有风度的男士，他决定还是不要这样打击一个女生。然后仇正卿察觉到自己走神了，明明还有这么多工作等着他，实在是不应该。

正打算集中精神好好工作，秘书来敲书，说有他同城寄来的一封信。

同城？寄信？

仇正卿不知道这年头谁还会寄信，不会又是尹婷调皮了吧？

信拿过来了，信封上是稚嫩又端正的钢笔字，地址是童心福利院。

仇正卿把信打开了，原来这是一封感谢信。

“亲爱的仇正卿叔叔”。信的开头这样称呼。仇正卿的嘴角弯了起来，想像着小石头念着的声音与语气。信里感谢他为山区的孩子们捐款，也感谢他送他们回福利院。又说他们会把叔叔的爱心转到山区孩子那边，请叔叔放心。

下面的署名：石亮、韩小东、刘琴。

三个名字三种笔迹，显然是他们三个每人都亲手签上了名。

这么简单的信，仇正卿认认真真的看了三遍。看完了，有点舍不得放。不是第一次被人感谢，也不是第一次帮助别人，但却是让他觉得，该怎么说，无法形容的那种开心。直到秘书打内线电话进来，他才发现他又发了会呆。秘书通知他开会的时间到了。他应了。把信折好收了起来，看了看电脑，叹气。他的计划里，在会议前要把两件文件处理掉，现在这个进度延后了。

他觉得这个责任应该归在尹婷身上。

仇正卿拿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去了会议室。

毛慧珠进会议室之前遇到了崔应伟，今天早上她特意晚来了一点，省得与崔应伟照面。而吴飞给她发了短信，告诉她他一早已经跟崔应伟谈过了，按律师教他的，说明了如果这些项目中有任何问题，对他有任何莫须有的指控，他会走相关的法律程序，绝不会任人污蔑。

毛慧珠觉得吴飞做得很不错，这年轻人遇到事了比她想像的要镇定。她并不后悔帮他，虽然她明知这会是个引火烧身的结果。

一上午的会已经证明了她的猜想。吴飞突然这么精明强势，崔应伟已经知道是谁在后面指点。所以他在会上处处针对毛慧珠。毛慧珠知道他的用意。吴飞的那些项目无论如何他是一定要在代表面前圆过去的，表现得再蠢也好，也要说成是吴飞不懂行和他自己疏忽，又或许再拉毛慧珠下水，毕竟很多工作确实是毛慧珠指点吴飞去做的。但他怎么圆都得圆过去，保住自己，而且还不能推卸到吴飞那，不然按吴飞的说法闹大了，他就没法跟公司交代。眼下两个大项目在投标阶段，他背不起这责任。而一旦闹到报警走法律程序，那最后倒霉的一定是他。

崔应伟一开始的打算是没人知道这事是最好，可如果真有人追查起来，那所有面上的文件都是吴飞签的，责任让吴飞来背。吴飞资浅，个性又软，平常很听话，是个软柿子。到时他哄一下吓一下，说他是站在他这边，是相信他的，所以他力劝公司不报警，让他辞职了事。这样赶走了吴飞，真相也没人知道。日后他小心低调点，事情过去就算完了。

怎么会想到突然杀出个毛慧珠多管闲事。

总之，现在必须说成是因为无能和疏忽签下的合同给公司造成损失，而不是违规违法受贿。疏忽这个责任崔应伟推脱不掉，那无能这顶帽子总得有人背。那自然就是毛慧珠了。

现在崔应伟与毛慧珠擦身而过，对她冷笑一声：“你好样的，Zoe。”

“谢谢。”毛慧珠也冷笑回去。

下午的会只开了一半，然后崔应伟与几个总部代表嘀嘀咕咕了一番，宣布散会，他们单独开小会去了。

没有叫上毛慧珠。

毛慧珠有心理准备，当下也装得若无其事。公司里的气氛很不好，吴飞在整天的会上都是低调再低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当然崔应伟也一样，能不让他说话就不让他说话。

毛慧珠回到了办公室，点了一根烟。不知道后面的情况会怎样，她树敌了，那敌人还是她的顶头上司，是对她的工作有生杀大权的顶头上司。她吐了个烟圈，想起崔应伟对她的冷笑。

崔应伟一定会摆平那些代表的，她猜。吴飞拿着他的把柄，他不敢动吴飞，会继续把吴飞拉拢到身边。就像今天开会时一样保他，他会打算将吴飞真正变成自己人。

这种事情真的太多了。不过最起码吴飞不用背着黑锅接受调查，也不用顶着这罪名被开除，履历表上没污点。

毛慧珠很想给仇正卿打电话聊一聊，虽然刚通过话几小时，不过她真的想再听听他的意见。虽然她不后悔，可她需要有个人对她说你做得很对。

电话拨过去，被掐断了，然后她收到短信：开会中，稍后回你电话。

毛慧珠吐出一口气。忙碌的男人这一点真是不好。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忙。她忽然自嘲的想，她是女人啊，女人还有一条退路，工作没了，还可以嫁人。她想到这个就更冷笑了。

她这么辛苦拼搏到现在可不是为了没了工作嫁人的。

直到快六点的时候，仇正卿给她回电话，问她有什么事。毛慧珠说没事，她忘了那时候想问他什么了，现在一忙又忘掉了，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哦。好的，那你有事再找我吧。我先去忙了。”仇正卿很客气地说，然后挂了电话。

毛慧珠看着自己的手机，其实她没事干，她一直在办公室里发呆来着。但她忽然想，她跟仇正卿真的合适吗？以后会不会，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开会，在她故做坚强的时候，他说他在忙。

毛慧珠难过起来。

崔应伟带着秘书陪着总部代表从毛慧珠办公室门前走过，他们准备去吃饭。没有叫毛慧珠，毛慧珠也完全不在乎。老板走了，各同事也纷纷准备下班。毛慧珠就坐着，还没打算动。吴飞走到她办公室门口，问她：“Zoe姐，能不能请你吃个饭？”

毛慧珠转头看他，摇摇头：“我今晚有约了。”然后她收拾东西，拿起包包走了。

这边仇正卿在加班，他让秘书给他订了份快餐。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仇正卿这才把堆积如山的文件消灭一半。他有个习惯，当天自己定好的计划必须完成，虽然留到第二天不会死，但他会非常难受。

现在他的计划完成，他开始安心吃饭。盒饭已经冷掉了，他不介意。

一边啃饭盒一边顺手刷了一下网，微博上他关注的人里有人转了一条热门消息，那消息转发太多，上面有一大串转发的ID，其中一个叫“婷婷玉立413”。

这ID对仇正卿来说实在太醒目，他咽下那口米饭，点了点那ID。

居然真的是尹婷。

她最新发的微博，是她跟她哥哥尹实头挨在一起的自拍照，两人手里各捧着一盘菜在笑。配的文字是：今天我哥下厨，很难得哦。这是他做的菜，所以我们要一起显摆一下。好吃到让我哭晕在厕所，因为吃完我就拉肚子了。这话的后面是配了一张吐舌扮鬼脸的表情图。

仇正卿觉得有点好笑。他翻了几页尹婷的微博内容，然后忍不住给她发了条私信：不要总在网上发自己的照片，要有安全意识。还有你发的微博里总标示了你身处的位置，很容易成为有心人下手的目标。你的其他社交平台软件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设定？赶紧把它们取消掉。

他留完话，觉得完成了一件任务，于是继续吃饭。

过了一会，私信的声音响了，仇正卿点开一看，是“婷婷玉立413”的回复：求你正经点？

仇正卿一口米饭差点噎着。他的ID是一串数字，他母亲的生日，他刚才留言的时候没想起说他是谁，可这样都被尹婷认出来了！

这时候微博显示他有了新粉丝。他不用点都知道，肯定是“婷婷玉立413”。但他还是点进去确认了一下，确实是她。出于礼貌，他也加了她粉丝，然后回她的私信：是我。

接着没过一分钟，他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尹婷。仇正卿接了，猜不到刚在茫茫微博中相遇后她有什么事找他。

“对不起，对不起，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在电话里说，不然太不礼貌了。”尹婷说。

“怎么了？”

“我翻了翻你的微博，全是经济评论，职场心得，工作要点，行业分析，职场讯息什么的，这个对我来说真的太高深了，好闷看不懂。我关注你实在是手太快太冲动了。要是删了你的粉丝，你不会介意吧？”

“介意。”原本不介意的他也要介意一下。小姐，你有没有搞错，这样真的很不礼貌！

“可是我们平常也没什么交集，我写的你肯定也不爱看。”

没交集还经常遇到？而且他刚才看她的微博有被开心到。但仇正卿没说话，听她继续说。

“真的很对不起了，要不你也写点你的生活八卦什么的，比如你的择偶感想，爱情观，约会里让你感动的事，感情有什么新进展，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仇正卿打断她：“你还是把我删除粉丝吧。”

“哦。”尹婷答。

“哦”是指要删还是不要删？仇正卿皱眉。

“啊！”尹婷忽然又叫。

这“啊”又是什么意思？仇正卿不懂。

“我想起来了，微博好像有屏蔽功能，不过我没用过。”

仇正卿一脸黑线，把他屏蔽掉跟删他粉丝有什么区别吗？好吧，如果她闷不吭声删掉他他确实会觉得挺别扭，但是她特意打电话过来问能不能删他他觉得更别扭。

“不过其实也不用。你更新得好少，几天才发一条，那我应该会不怎么看到，那应该没关系的。”尹婷在电话那头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他听，仇正卿无言以对。

天使啊，你思维太跳，凡人跟不上。

“那我先挂了，拜拜。”天使挂电话了。凡人仇正卿瞪着手机半天才回过神来，他默默地把剩下的凉盒饭吃完，把空饭盒丢进垃圾桶的时候，他忽然反应过来了，那拜拜的意思，是她把他删了还是把他屏蔽了？

仇正卿关电脑回家前看了一眼“婷婷玉立413”的微博，还是与他互相关注的状态。于是他想尹婷大概是把他屏蔽了吧。

后面两三天的时间，仇正卿忙得脚不沾地，完全没想这事了。毛慧珠一直没联络他，也不知道她情况怎么样。他那天想着给她打个电话问一下来着，结果有个电话进来，是件马上要处理的工作，于是他转头就把给毛慧珠电话这事忘了。

顾英杰每天给他一个电话，问他关于秦雨飞的消息。而秦雨飞每天都要来他办公室敲一下门，警告他不要理顾英杰。

真是够了啊，小两口闹脾气不要打扰到别人。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们两个成年人懂吗？

这天周四，仇正卿从繁重中的文件中脱出身来，喘了口气，刷了一下网络，看到微博里一位经济分析师的文章点评非常有意思，于是他转发点评了几句，圈了几位同事让他们好好看一下。

发出去后他去茶水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回办公室后看到他那微博有条评论。他点开了，留评的人居然是“婷婷玉立413”。她只写了两个字：沙发！

后面跟了五个感叹号。五个！还有一个跳舞得意的表情。

仇正卿手一抖，差点没碰倒水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