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瓷哼一声:“你是不敢听还是不愿听?可这就是事实,你不是一直好奇吗?好奇我从高中到大学的费用是谁资助的,好奇当年包养我上学的男人是谁,我现在告诉你,就是温从安,他把我从凤屏带到苏州,给我租了房子,帮我改了姓名和户籍,甚至托关系帮我把沈瓷转到了西山疗养院。他让我脱胎换骨,忘掉凤屏的一切重新开始,他做到了,成了我的启明星,将近八年,他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直到我被梁文音发现。她对我恨之入骨,把我和温从安的关系一直捅到了学校去,我身败名裂不要紧,但是温从安不行,他是教授,他是老师,为人师表这么多年形象一直很好,可是校方污蔑他和女学生通奸……”沈瓷说到这又忍不住停下来狠狠吸了一口气。
有些事捱过去了她此生就再也不愿提,所以这么多年她从未跟人说过温从安的死因,包括周彦。今天既然把什么话都讲出来了,她也无所谓再留着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来再度看向江临岸,可几米开外的那道颀长身影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堪。
“温从安因为这件事被开除党籍,校方向社会出了一封公开道歉信,辞退通知下来的那天温从安因心梗被送去医院,梁文音把所有罪责都归结到我身上,所以到死我都没再见到温从安一面。”沈瓷声音已经沙哑难辨。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她这两年已经能够理解当年梁文音的做法,或许换做她也会这么恨。
“所以就当我欠温漪一个父亲,她没有报警,我替她受了一次罪,从此两不相欠,全部扯平!至于你……”沈瓷抬手抹了下眼睛又缓了一口气,笑着说,“你和她已经结婚了,公告天下,已经是夫妻,所以你不应该再留在这里,你应该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那里有你的项目,你的野心,你的理想和事业版图,所以走吧,明天就走,然后忘掉我,好好去过你自己的日子!”
沈瓷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完,沙哑的声音散在风里面。
长街空冷,路灯昏黄地照在她脸上,身影已经变的模糊了,可江临岸还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脸和五官。她没有哭,只是被头发盖住一点的眼神看上去有些悲伤。
江临岸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身上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就连手心里的冷汗也都被风吹干。
他只是不断摇头,然后喃喃自语:“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上次在那栋孤楼上也不是这么说的,我让你等我,我会回来……可是你怎么能这样……”他轻声念着,然后慢慢转身。
沈瓷依旧站在那里,看着那道背影转过去,两边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终于越走越远了,这是一个目送他离开的过程,直到江临岸的背影在长街尽头与夜色融为一体,彻底消失,她才重重喘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走了!
她浑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双腿软下来,到最后干脆抱住自己的膝盖蹲到地上。
以前也不是没想过他会知道真相,或许是从别人口中,或许是被事实戳穿,可是没想到自己选了最残忍的一种方式——自己亲述,如同自己亲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一层层撕开,露出里面藏住的烂肉给他看。
真疼啊,她没想到竟然会这么疼,疼到浑身发凉,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沈瓷也不清楚自己在那条街上蹲了多久,直到旁边的路灯被灭掉了好多盏,四周黑得可怕,她才慢慢站起来,双腿蹲得早就麻木了,需要扶着旁边的墙才能移动。
沈瓷回到房间已经凌晨,也懒得再洗澡,吃了一颗安眠药倒头就栽在床上。
或许是过于劳累,或许是身心都虚弱到了极点,也或许是安眠药的作用,沈瓷那晚居然睡着了,且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还是被手机铃声吵醒。
她摸过来看了一眼,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喂……”
“喂,沈小姐,跟你说件事啊,你先做个心理准备啊。”那边是女警的声音,有些冒冒失失。
沈瓷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下眼睛。
“说吧。”
“是这样的,之前从死者身上搜到的那个U盘,内容好像曝光了。”女警说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等沈瓷的反应,可沈瓷这边却一点声息都没有。
女警以为沈瓷被吓傻了,立马又说:“但我保证绝对不是我们这边漏出去的,我们所里对证物保管有一套完善的体制,更何况这段视频还牵涉到个人隐私,所以绝对不会…”
“是我叫人上传的。”
“什么?”
这下变成女警傻了,她努力消化沈瓷说的话,僵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你是说,那段视频是你叫人曝光的?”
简直难以置信,完全超出了女警的认知范畴和思维模式。
她缓了几秒才再度问:“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沈瓷垂头用手又揉了下眼睛,揭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此时窗外阳光灿烂,时至三月底了,春天即将到来。
她抿了下干裂的嘴唇,说:“这样吧,我去所里找你,正好也有东西要给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