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也不知该怎么劝,以往他总是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可每每跟陈韵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会变得特别口拙特别迟钝,这会儿也无计可施,只能干瞪着眼听她发牢骚。
发了一晚上牢骚,锅底都快凉了,桌上开的啤酒也都已经喝光,陈韵已经醉了七八成,方灼把她从椅子上扶起来准备打车回家,此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韵扫了一眼,立马推开方灼。
“喂,黄玉苓…”她拿着手机夹着包,踉踉跄跄地往外走,”你不是说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么…哈哈哈,怎么突然又主动联系我?”
方灼当然知道黄玉苓是谁,在后面跟着不觉捏了一把汗。
电话那边黄玉苓居然没生气,口气软软的。
“死丫头你这算说的什么话,你是我生的,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母女哪有隔夜仇?……在哪呢,是不是又跟朋友在外面喝酒?妈让司机过去接你,你搬回来住吧,妈有事要跟你商量……”
陈韵挂掉电话,身子不觉往前踉跄了一下。
方灼在后面想扶一把,却被陈韵推开。
“别管我…”
“你们谁都别管我!”
“这么多年你们有谁管过我?没有……从来没有……我在家一直是多余的那个,可现在出了事,出了事她才想起我来,想起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陈韵边嘀咕边扶着桌沿往外走,脚步摇摇晃晃,一路过去撞了几个人。
方灼只能拿了包在后面跟着,眼看前面有服务生过来,手里端了一锅子滚烫的锅底,陈韵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情急之下方灼只能一臂把她拽过来。
“当心!”
眼前人便转了个圈,浑浑噩噩地跌到方灼怀中。
“你干什么……”
“坏蛋,占我便宜,你占我便宜!”陈韵趴在方灼胸口敲着他肩膀上软软的肉,嘴里还在不住叫嚣,方灼气得…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双手把她摁住,嘴里骂咧:“别乱动,小心烫死你!”
“烫死我算了,你以为我多想活?”
方灼听了更气:“别成天说得苦大仇深似的,屁点苦都没吃过,还学人离家出走的把戏,知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方灼真是快忍不了陈韵这一身大小姐脾气了,哪知陈韵听完一下子嚷嚷起来。
“羡慕?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知道什么?你们都知道什么?……我这个位置……我这个位置生来就没有选择权的,念什么学校,认识什么人,最后跟谁结婚,我没得选,我都没得选……所以你们羡慕我什么?啊?到底羡慕我什么?”
陈韵几乎喊得歇斯底里,旁边很多客人和服务员都往她这边看。
方灼只能再去扶她,她借势往方灼肩膀上倒,一臂环住他的脖子,热热的呼吸沾在他耳根上,弄得方灼浑身发僵,腿都快站不住了,却听到陈韵低低开口。
她说:“胖子,黄玉苓要我和那老东西结婚,这次我大概真的逃不掉了……”
人生如果是一个绵长而又完整的故事,那么中间肯定会有转折点,数年之后你回过头来看,脑海之中是否会存在几个令你至今都忘不掉的片段?
那些片段或许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可是你却无端觉得它特别重要,重要到不舍得丢弃,不舍得泯灭,甚至在漫漫历史长河中,它成了一种独特的存在,好像代表着一个阶段的终结,或者另一个阶段的开始。
而此时此夜,对于方灼来说便是如此,在这个闷燥的夜晚,人声鼎沸的火锅店,热气冲天,他抱着怀里醉醺醺的陈韵挤在走廊上。
她说她逃不过了,她要嫁给江丞阳,而他才知自己心内焦火,早已烧得漫山遍野。
那晚陈韵到底还是听话乖乖回家了,司机把车子一直开到火锅店门口,陈韵拍了下方灼的肩膀。
“谢谢,真的,谢谢你这段时间收留我!”
那时候她的酒已经醒了几分,笑得苦涩又勉强。
方灼还是坚持把她送到车上,司机在旁边替她把着车门。
“你还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陈韵坐在车内问。
方灼那会儿已经热得满头大汗,拿手擦了下额头,想了想。
“没了!”他憨憨的,说没了。
陈韵只能苦笑:“那我就回去了,空了联系!”她招司机合上车门,很快车子就开走了,方灼还愣在原地,身后是热火朝天的火锅店,店里的热风夹着辣味往外冲。
他又掠了下鼻子,总觉得还有话没讲完,使劲想了想,对了,终究还是有话没讲完。
他赶紧追。
“等等!”
可车早就已经开远了,他情急之下只能掏出手机。
“喂……”
“怎么了?还有事?”那边陈韵口气也有些急。
方灼站在路口看着一晃而过的车影,愣了愣,终是闷下头去。
“没……也没什么事,就想问你,你留在我那的东西怎么办?”
“……”
陈韵那头迟迟没有回应,大概等了半分钟,听到一点风声,伴着她有些低哑的嗓音,她说:“随便你,扔了也没关系!”
……
沈瓷第二天联系了房东,之前房租都是一年一付的,现在她突然要退租,房东自然不肯退还剩余的租金,沈瓷几番理论下来对方还是执意如此,她也懒得争论了,只把当初交的押金要了回来。
为此房东还与她翻了脸,要求三天之内必须把东西清干净,结果第二天早晨就叫了其他租客上门来看房子,到中午的时候已经来来回回进了三四波人。
沈瓷上网查了一下,原来房东已经把房子挂到了租房网上,想想再多留两晚也没意思了,于是下午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好在她的行李并不多,收拾起来也快,打包好之后便去小区门口叫了辆面包车,又额外付了一点钱给面包车师傅,令其帮着一起搬东西。
到“新家”那边师傅都不觉惊叹:“姑娘,这房子你自己买的啊?”
沈瓷自然摇头:“不是,一个朋友借给我暂住的。”
“朋友?男朋友?”
“不是,只是普通朋友!”
“那你朋友可真大方,这小区的房子可不便宜,你这起码得有一百大几平方吧,值老价钱了,你朋友居然也不收你租金?”
“……”
周彦给沈瓷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动手开始搬了,为此周彦还颇有些“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