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赵岗村的路上,小宋又给她那个室友打了电话,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了解了一番。
“事发背景是赵盘海不肯在拆迁合约上签字,也不肯把之前租用村委的23亩花圃交出来,为这事上周拆迁队已经去他家里吵过两次,争吵过程中导致赵盘海70多岁的父亲中风住院,而上个月开始村里已经停了赵盘海花圃的灌溉系统,导致23亩花苗全部枯死在地里,直接经济损失达十多万。昨天拆迁队又上门闹事,逼着赵盘海签字,情绪激烈下双方就打了起来,纠缠期间赵盘海一时失手就造成了一死三伤的局面。目前赵盘海已经被警方刑事拘留,而另外三个伤员还在医院里,其中有两人情况好像有些威胁,死者家属吵着要告要赔偿,大致就这情况。”
小宋一股脑把从室友那了解到的信息都跟沈瓷阐述了一遍,说完大大喘了一口气。
沈瓷基本也了解了,一边是政府支持的开发项目,投资商来头很大,工程无法拖延,拆迁必须尽快完成,而一边是毫无背景的村民,弱势群体,在遇到拆迁不公的时候毫无出路,只能无组织的闹和吵。
这是国内目前惯有的拆迁引发伤亡的套路,沈瓷之前在学校里也做过相关课题。
“沈姐,你说这些拆迁队是不是特嚣张特恶心?活该要被打被砍!”小宋又迫不及待地发表自己的言论。
沈瓷没啃声,只是转眼看向车窗外。
窗外都是大片荒废的田地,有些因为缺水干裂,寸草不生,有些上面已经长了半人高的杂草,更有些都是东倒西歪快要渴死的树苗。
榆蓉镇是国内最大的花草种植基地,可因为城镇开发和土地征收,一大半的农用田已经成为废墟。
沈瓷知道这是甬州城镇化发展的必经之路,也是国家经济冲刺而给百姓留下的伤,有些伤可能会随着时间治愈,而有些伤只会越挖越深,最后成为愈合不了溃烂成疾的重症。
……
初芒的采访车开到赵岗村村口那段就进不去了,原本一条进村的双向车道水泥路被堆满了建材和废砖,路口全都堵住了,只留了个一米宽左右的通道供人行走。
沈瓷和小宋只能拿了东西下车步行,让司机坐在车里等。
“沈姐,相机给我背吧,你右手还有伤。”小宋还算主动,争着要做事。
沈瓷也没推辞,把肩上背的相机包递给了小宋,两人顶着30多度的大太阳往村里走,一路过去可以看到两边荒废的田地,“把这些都拍下来!”
“这些?你是指这些荒地?”
“对!”
“拍这些做什么?”小宋似乎不大明白,沈瓷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姑娘已经被晒得满脸通红。
“你先拍吧,后期可能有用。”
“哦。”小宋也不废话,掏了相机照办。
拍完两人继续往村里走,沿路过去可以看到一些房子已经开始拆了,断墙残壁地横在那,而有些墙上用红漆刷了大大的“拆”字,却又在路边树上挂了抵抗强拆骂ZF的横幅,这些东西都在昭示着一件事——“这里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把这些都拍下来!”沈瓷指着横幅和断墙。
小宋愣了愣,似明白了一些什么,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拍照,再屁颠屁颠跑回来,结果在路口差点跟一个骑电动三轮车的大爷撞上。
“大爷你开车注意点啊,差点把我相机给摔了!”小宋还不服气,先抢着教训人。
对方大爷似乎也没介意,眼睛在小宋胸口的相机和记者证上扫了一眼。
“电视台的啊?”
“什么电视台的?我们是杂志社的记者!”
“哦,来采访?”
小宋半眯着眼睛,明显不大情愿跟这个老大爷攀谈,所以只敷衍了一声:“嗯……采访!”
可老大爷似乎兴致挺大,干脆从三轮车上跳了下来。
“采访赵盘海家捅人那事?”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村里最近也就这事……不过姑娘你啥来头?这事上头好像捂得挺严实,我估摸着你来也问不到啥东西!”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上午来了好几波记者都被打发回去了,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大热天的才提醒你,这事不简单,别上杆子来管闲事。”大爷似乎挺热心,小宋眯着眼睛半信半疑,回头看了眼沈瓷。
沈瓷站在树荫下,头顶的横幅在风里左右摇晃,她拧了下手指:“先去村里看看再说吧!”
两人走了几分钟进村,但结果可想而知,赵家大门紧闭,门口还被警方拉了黄色警戒条拦了起来,敲门也没人应,最后还是邻居一位大婶走了出来,朝沈瓷和小宋看了一眼,叹口气:“别敲了,敲到明天也不会有人应你!”
小宋不解:“为什么?”
“屋里没人啊,捅死人也不好住了,再说你们见了又能怎样,上头官官相护,你们这些电视台的也都是帮着上头说话!”大婶大概把所有拿相机的都当成电视台了,言语里有抵触情绪。
沈瓷没啃声,小宋不甘心,过去嘴甜地喊了声阿姨:“我们不是电视台的,就是杂志记者,也不会替谁说话,就想如实反映一下这边的事,您知道这家人现在在哪儿吗?要是方便的话我们想了解一下情况!”
大婶却摇头:“不知道,我哪儿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那您知道昨晚的事吗?作为邻居应该会知道一些吧。”小宋打算从面前这位大婶开始入手问,可大婶却将双手摆成筛子似的,一个劲地说:“不知道,我啥都不知道,你们有事别来问我!”边说边往屋里去,表情里尽是闪烁躲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