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帝是自己一层一层下楼梯，下得佛塔，按理说下塔比上塔要省力些，可就是这样，走到塔下，景明帝也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莫小豆坐在塔顶上，看见景明帝一屁股坐在佛塔下的地上了，莫姑娘才从塔顶一跃而下，落在景明帝面前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

喘着粗气，景明帝看着莫小豆，生气，不，皇帝陛下这会儿恼怒异常，但对着莫小豆，他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白话点的说，这位被莫小豆弄得没脾气了。

“你的人还没有来啊，”莫小豆伸个懒腰。

景明帝努力了好几回，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会儿皇帝陛下是头冠掉了，龙袍脏了，脸上沾了灰，整个人都没有一点体面可言了。“朕，”景明帝说：“朕会告诉荣棠的！”

莫小豆：“去说啊，荣棠不会信的。”

景明帝：“他为何不信？！”

莫小豆：“你说是我害你的，就是我害的了？证据呢？谁看见了？我还说你又被人绑架了，是我救了你的呢，怎么地？”

景明帝目瞪口呆了。

“你觉着荣棠对你的印象很好，你说话他就信啊？”莫小豆撇嘴笑了笑，嘲笑景明帝道：“那你以前就应该对荣棠好点，现在嘛，迟了。”

景明帝大喘气，突然就地就冲莫小豆嚷嚷了一声：“我是他爹！”

这一嗓子喊完了，不等莫小豆有反应，景明帝先就怂了，他怕莫小豆真冲他下手，这会儿他喊天天不灵，呼地地不应啊。

莫小豆也不说话，抬腿踢飞了一块小石头。

景明帝眼睁睁看着这石头被莫小豆踢飞，碰上不远处的一座石碑，然后“轰”的一声响，这座看不清是荣家哪代帝王立得石碑，也成石粉了。

景明帝猛地一缩脖子。

“那个也是你立的佛碑，”莫小豆说。

景明帝就在想，他立过两块佛碑？好像是真的！

“老实活着比什么都好，”莫小豆看向了景明帝，月光之下，这位的脸上凝着霜，一点人情味都看不出来。

景明帝又坐地上去了。

“最后一次，”莫小豆手指点点景明帝。

看着莫小豆晃荡两个，人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景明帝张嘴想喊人，却最终没能喊出声来，他再把莫小豆喊回来怎么办？

景仪带着人找到景明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看着跑出了汗来的景仪，景明帝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佛塔这里离他方才待着的大殿可远，走路的话，搞不好得花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我刚刚好像瞬眼的工夫就到了佛塔，景明帝脸色难看地想，莫小豆带着他“飞”了一回！

“圣上！”景仪喊。

景明帝：“嗯，我们回去。”

景仪左右看看，说：“就圣上一人在此？”

景明帝这会儿已经没有要治莫小豆罪的心思了，这个小奴婢要杀他一点不用费力气，这个一点不吹牛的。而且，景明帝很是丧气地想，而且荣棠喜爱这小奴婢喜爱的要命，他儿子十有八九不会为他报仇！

景仪：“莫姑娘不是应该跟圣上您在一起的吗？”

“那小奴……”景明帝一声小奴婢就要出口，生生地被他忍住了，万一莫小豆这货就在附近呢？“朕让她回去了，他得回东宫去啊，老待在帝宫里怎么行。”

景仪：“那圣上您这是？”

您现在模样这么惨，总有个原因吧？

景明帝嘴唇颤抖了几下，说：“是朕自己弄的。”

景大统领和他的手下们：……

圣上您要不说实话，那我们就没办法为您办差了啊。

“回吧，”景明帝又说了一声。

景仪跟在景明帝的身后，大统领很快就发现，圣上现在走路，人都佝偻着了，就好像有什么人，把圣上身上那点子精神气都抽走了。

回头挥一下手，让手下们跟远一点，景仪自己上前几步，几乎是靠着景明帝了，景仪小声问：“圣上，究竟出了何事？”

景明帝这会儿腿很疼，他还想找个地方痛哭一场，他这皇帝当的有什么意思啊？哦，对了，他也当不了几天皇帝了。今天跑来劝他的那些大臣，话里话外不都是在劝他快点退位，让他别为难荣棠么。

“景仪，”景明帝跟他的大统领道：“朕要是不退位，会有人逼朕退位的吧？”

景仪跟在景明帝身后走了好长一截子路，之后才开口道：“圣上您既然已经决定要禅位了，您是金口玉言啊。”

你都决定要退位了，你这会儿再闹，你这不是在作吗？

景明帝觉得，景仪是在跟他说这话。

连景仪也……

景明帝悲从心中来，他现在是无人愿意站他这头儿了啊。

景仪这时跟景明帝道：“圣上，臣手中兵马有限，臣无法保证您的安全，是臣该死。”

景仪是真的无可奈何，现在万朝城里的兵马，除了他手里的这几百号大内侍卫，连禁军都听荣棠的调令了，他能有什么办法？圣上和太子真要翻脸，第一个死的就是他景仪，随后，景仪看一眼景明帝，随后怕就是圣上您了啊。

“明日朕下罪己诏，”景明帝说：“后日朕去罪己祭天，大后日，就，就办禅位大典吧。”

这么快？

景仪迟疑片刻，话还是没能说出口。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在求，不在节外生枝，荣棠越早登基为皇，不是越好吗？

“他跟莫氏女，”景明帝走着走着，突然就又问景仪一句：“你觉着他俩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