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府尹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艰难，皇帝和朝廷急着要走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身为南都城的父母官，王大人不办法跟着圣上一起走啊！不但自己不能走，身为父母官得跟南都城生死与共啊，为表这个决心，王文田大人甚至不能将在城中的一家老小送走，这种心中有苦，表面还得慷慨激昂，摆出文人风骨，忠勇之士的模样，若是早知有今日，王大人是死也不会当这个南都府尹的。

人还没进天井，王大人就被出现在眼前的，成堆的白骨给吓着了，人一踉跄，王大人一个跟头就跌在了地上。跟在王大人身后的武捕头也被吓到，所以反应慢了一拍，没能扶住他家大人，面色讪讪地收回手，随即才又反应过来，忙伸手去扶，连扶了几下，才将他家大人从地上硬拽了起来。

莫小豆打量王大人一眼，跟荣棠小声嘀咕：“这就是北原人打过来了，要跟殿下您合作守城的文官大人呢？”

这脸色煞白，两条腿打颤，没武捕头扶着就得坐地上的大人，这人是能上战场的人？府尹大人怎么看也不是这个料啊。

王大人又看一眼了让他在大冬天里冒冷汗，还外加心悸的人骨，勉强稳了稳神，才推开武捕头扶着他的手，往荣棠的跟前走来。这短短的一截路，王大人走得也是困难，他控制自己的腿发抖。

荣棠看着王大人，跟莫小豆说：“我本也没有指望他。”

莫小豆说：“别啊，帮手还是需要的啊。”想收复失地，你光靠自己一个人，也干不成这事啊。

“他当不了我的帮手，”荣棠又说了一句。

“看着性子倒是没有苏先生烈，”莫小豆就说：“可苏先生那人不太听话，不太好合作。”

荣棠扭头看莫小豆一眼，说：“你还操心这个？”

莫小豆眨巴一下眼睛，小声说：“哦，我就是随便说说的。”她要操心的是，真到了亡国那一天，她要怎么带着她那一大家子跑呢。至于其他的，莫小豆瞄荣棠一眼，要是有机会，她也会再救荣棠一回的。

“下官见过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王大人跪地给荣棠磕头行礼。

南都府的一干公人也跪倒在地，一齐给荣棠行礼。

“平身，”荣棠道。

王大人从地上站起身，低着头道：“不知殿下唤下官前来，所谓何事？”

莫小豆这下子觉得这位府尹大人，不光是不能上战场的问题了，这位大人还很没有眼色啊，这一地的白骨，生锈，被腐蚀掉的兵器，你都看见了啊，你还问荣棠找你来有什么事？

荣棠指一指离自己最近的一堆白骨。

王大人也不敢多看，低着头说：“此事，此事事发突然，还望殿下给下官一些时间彻查。”

“这叫事发突然？”荣棠冷声道：“那不突然的事，在王大人这里都有哪些？说来让孤听听。”

听荣棠自称孤了，莫小豆抬眼看荣棠一眼，她还没怎么听荣棠这么自称过，这会儿听着很是新奇，原来太子的自称是孤啊。

王大人被荣棠问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荣棠就冷眼看着王大人。

天井里渐渐地就只能听见落雪的声音了，焦安们没停下手里的活计，但大家伙儿都不约而同地，放轻了手里的动作，不敢发出声响来了。

莫小豆在荣棠的身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她就开始同情王大人了，被太子殿下盯得，王大人都冒一脑门汗了，这可是正下雪的天呢。

“下官，下官是三年前才到任南都府尹之职的，”王大人抬手抹一把脑门，这才跟荣棠解释道：“下官对这废宅之事，并不了解。殿下，下官只是听说这宅子时常有不明声响传出，多年来除了城中的乞丐，无人敢入，可这道听途说之事，下官无法确认真有其事。”

荣棠背手站着，道：“也就是说，你什么也不知道了？”

“下官失职，”王大人请罪道：“请殿下责罚。”

王大人是嘴上请着罪，心里犯着委屈，这宅子在他上任之时就已经被废弃，无人报案，也无人跟他说过，这废宅里埋着这么多的尸骨，他毫不知情啊。

荣棠目光往王大人身后看，落在了武捕头的身上。

莫小豆之前给过武捕头，荣棠亲笔写的条子，所以武捕头知道莫小豆是东宫的人，又来武捕头又听说莫小豆是东宫里的一个奴婢，今天到了废宅，看见莫小豆跟太子殿下站在一起，两个人还说悄悄话，武捕头就知道莫小豆绝不是个小奴婢这么简单了。

肩并肩站在一起不说，太子殿下还站在上风口，这是太子殿下在替莫小豆挡着寒风呢！有哪个主子爷为奴婢做这事儿的？

武捕头是正庆幸自己没为难过莫小豆，没跟莫小豆耍过威风呢，猛地发现太子殿下看自己了，武捕头打了个激灵，马上就在想，自己是不是再跪地一回？

“你说说看，”没等武捕头想好自己是不是要跪，荣棠开口说话了。

“下官，下官也只是道听途说，”武捕头回话道，比起自家大人来，武捕头反而比较好，没冒冷汗，也没两条腿打颤。

“你怎会带她来这里？”荣棠指一指身旁的莫小豆。

果然！

武捕头当即就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说了句：“小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