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之地,天气是三天暖三天冷迂回攀上的,四月初,连杏花都开了,突如其来的一场春寒让整个吉林乌拉俨然又回到了隆冬。
玉醐跟在浩浩荡荡的纳征队伍后头,今个是巴毅向漱玉格格下聘的日子,她受巴毅指派前去王府给漱玉格格诊脉,几十辆披红挂彩的辂车招摇于街市,惹得行人纷纷驻足观望议论,堂堂的吉林将军成亲,而女方还是达尔罕王的女儿,皇封的和硕格格,要怎样的阵仗是都不为过的。
上次达尔罕王往蒙江觐见康熙之后,绕道来了吉林乌拉,同老夫人商定了婚礼的吉日,更说明他是嫁女儿,一切从满人习俗,而老夫人却从了汉人习俗,第一,老夫人觉着从满俗怕达尔罕王心里不舒服,从蒙俗她心里也不舒服,于是折中从了汉俗,第二,之所以如此还因为老夫人鼓书听多了,先儿口中太多才子佳人的嫁娶之事,她对汉人的婚礼充满了兴趣。
科尔沁距吉林乌拉太远,达尔罕王早在吉林乌拉购置了宅院,就在江畔,五间七进,恢弘富丽,门额上几个遒劲的汉字——达尔罕王别苑,玉醐仰头看去,听闻这几个字是白音所写,她这才知道白音熟读汉典,书画诗词都不输当朝大家。
送亲团是以白音这个哥哥为首的,此时他带着一干人等站在王府门口相迎,身穿官袍,头戴官帽,与之前的翛然装扮大相径庭,眉宇间除了那千年不改的难以捉摸神态,还多了分严肃,而巴毅这方面是以其堂兄为首的,因巴毅的堂兄多罗隆为副都统,与白音也是相熟的,彼此寒暄之后,自然有双方管事负责聘礼上的事,白音就拉着多罗隆往前厅吃茶去了。
那厮连看都没看玉醐一眼,仍旧一副不认识的架势,玉醐乐得如此,看着将军府同王府的管事接洽,然后由王府的小子们将聘礼抬入,她就找那王府的管事说明自己今日来此的目的,那管事让她稍等,说是需要征得漱玉格格的示下。
玉醐就老老实实的等在前头的院子里,等了半天那王府管事还不返回,却见白音陪着多罗隆走了过来,遥遥看见玉醐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白音迟疑下,拱手相送多罗隆之后,就走向她。
念这厮两次救过自己,玉醐屈膝以汉族女子之礼相见。
白音挑起眼皮看看她,不过须臾,却把头转向别处去看庭中的景致,庭中只有一簇连翘开得热闹,剩下的便是未发的枯藤和干涸的莲池,他的目光是迷蒙而冷漠的,淡淡道:“纳征礼团已经走了,你为何还在这里?”
玉醐如实道:“我们将军要我来给格格诊脉。”
白音猛地把头转过来,过于突兀,他自己也发现不妥,迅速恢复常态,仍旧是谁欠他八百吊钱的倨傲:“漱玉她好好的,不用你来诊脉。”
玉醐虽然现在不是医官,但既然答应了巴毅,她就道:“是我们将军要我来的。”
白音突然没了耐性:“这是王府。”
玉醐感觉他甚是无礼,于是固执道:“格格马上就是将军夫人,将军关心格格的身子是否大好亦是常理,还请王爷行个方便。”
白音有稍许的沉默,随后喊过一个王府的管事:“带她去见漱玉。”
那管事是个五十开外的老嬷嬷,穿着蒙古长袍,头上用花布裹着,耳朵上各垂着两串沉重的耳珰,年深日久,以至于两个耳朵上各有两个大窟窿,看上去骇人,她用生硬的汉语对玉醐道:“请跟我来。”
漱玉格格的闺房在王府这个别苑的最后头,待到了,那管事让玉醐先于廊下等着,自己就进去通禀给漱玉格格,不多时迎出几个盛装的侍女,皆为蒙人打扮,看着她们头上沉重的繁复的首饰,玉醐直觉好累,随着侍女们进到里面,脚下踩着厚厚的绒毯,走路就悄无声息,侍女在前头为她打起了月洞门处的洒金堆花的软帘,玉醐进入,一眼看见个妙人端坐在高背椅上,只是那妙人脸上蒙着巾帕,难以看见她的模样,倒是那一双秀目,遥遥的亦是让玉醐感觉如临深渊。
侍女禀报过去:“格格,这位是瓜尔佳将军派来给格格诊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