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驴们给那个逝去的生命们念着经文,希望能够得以往生超度。
华岸一连几日,颇有些废寝忘食的。
那凄惨的哭声和往生咒重叠在一起,忽然让他有些站定不稳。
欧阳宵说他挺好养的。
其实他也挺无情。
华家出事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
偏生那个晚上的事情,好像全然都忘干净了一般。
也忘记了哭泣。
眼前的鲜血和一具具横陈的尸体,忽然让他想起来那一晚,华家老老少少的尸体被堆在一起,清点着人数。
母亲将他藏在佛堂下的暗格里,求佛:“护住华家的最后一点血脉吧。”
佛没应她。
救他的人是欧阳宵。
风雪催人的街道上,华岸摇摇欲坠,眼前的景象一瞬间都变得十分模糊。
一个踉跄便往后栽了下去。
身侧的小少年连忙捞住他,“哥哥?哥哥……”
……
华岸再醒来的时候,睡在榻上。
整个摆设都十分简约,感觉却并不陌生。
天蒙蒙亮的,雪已经停了。
华岸扶着床沿坐起来,床边温着一壶热茶,屋里并无其他人。
窗开着,微微进来一点冷风。
他看出去,院里的青竹连片栽成,积雪花去,却还残留着一层冰霜,晶莹剔透的。
一阵狂风吹来,绿竹纷纷扬起,竹叶落如飞雨。
小少年在院前练剑,剑锋都染了一层霜雪,衣袂飞扬,眉眼间却有一股浩然正气,立于天地之间。
华岸坐在榻上,看的有些痴了。
家中长辈走的路,是一纸书决人生死。
是唇枪舌剑之间,定天下局势。
文人大多都看不起武者简单粗暴的处事准则,他也是被洗过脑的。
大约半个时辰左右。
萧易水收剑入鞘,走入房中。
华岸看的出神,还坐在榻上恍然不觉。
“哥哥,你醒了。”
小少年眼中有星光,将长剑挂到墙上,快步走过来。
刚要喊“大……”大夫。
华岸便道:“别喊了。”
“你怎么样?是不是那几日累着?一连睡了两日,还发热难退……”
“没事了。”
他一说话,才觉得口干的不行。
要去起身去倒水。
榻前的少年已经倒好,端到了跟前,“先喝点水吧。”
杯子都热的发烫。
他握在手里,一边转着杯沿一边小口喝。
一杯水都还没喝完。
萧夫人带着大夫进了门,“醒了就好,快些让大夫瞧瞧吧。”
华岸很自觉的伸出手腕。
许是吃了太久的青菜萝卜,手腕都纤细了许多。
把萧夫人心疼的红了眼眶。
他挺过意不去,说:“没什么,就是贪睡睡久了点。”
大夫看了小秃驴一眼,“多补补。”
华岸爬起来说,“打扰夫人了,那我先回寺庙,免得老、方丈挂念。”
差点就把老秃驴说出口。
好在收的快。
“哥哥。”
萧易水喊了他一声,说:“寺里师傅们近日都忙,你回去……无人照顾,还是在我家先住下吧。”
萧家出银子,搭了处大棚,把所有灾民都聚到一处去,虽然简陋但是足以两人扛过这个冬天。
大小秃驴们还是每天按时去施粥。
还有给死去的灾民超度的,的确都挺忙。
没人顾的上他。
萧夫人也说:“小师父且先住下。”又唤了小厮来收拾客房。
华岸看了小少年一眼。
敢情他这两天都是睡在他房里?
萧易水接到目光,开口也挺快,“母亲,我这几日连着梦靥,小师父醒了刚好让他给儿念几遍经文,还是睡这就好了。”
“梦魇睡不好?”
萧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你打小就没梦魇过的,这次……难道是?”
“母亲。”
这一声轻唤。
大概没人受得住。
“小师父不介意便可。”
华岸还是懵的,“不会。”
同萧易水说的两个字刚好重叠在一处。
小少年笑如暖阳。
他可能是睡的太久,连小少年的模样都有点重影,散金光。
萧夫人温柔的笑笑,摸了摸他的头,“你喜欢吃什么,我去做。”
肉。
没啥别的爱好。
小少年接话道:“母亲,我想吃肉。”
“好。”
人都走了。
华岸眼睛还在冒光。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两少年相对而视。
暖炉生的人隐隐有了汗意。
小少年问他,“还要再睡一会儿吗?”
华岸盯着墙上那柄长剑看,那显然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用的,萧易水却已经舞的很是得心应手。
这哥哥不好做啊。
“你也喜欢这柄万钧剑?”
那人从墙上取下,递给他,“有些重,你小心……”
声还未落,他接到一半,胳膊都被压的往下沉……。